路遙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續(xù)集

第四部第十四章

傅國河/作

自從學校廣播站早上播放《歡送辭》后，各院系畢業(yè)班在往后的一段時間里，都開始忙碌起來，甚至有點混亂。

整個學校就像一塘喂食的鴨子，不再那么安靜，也不再那么有序。

這在情理之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必修課程早已考試結束，余下的就剩下一兩門選修課。這個時候往日熱鬧的教室里，也沒了多少吸引力，很多人不再去教室上課了；圖書館里也難于找尋到他們的身影了。就是平時最熱鬧的食堂，高年級的學生喧囂聲音最大，他們瞬間好像從人間蒸發(fā)似的，沒了一點動靜，即使有去吃飯的，也沉默不語，悶頭吃完后匆匆離去。

他們的身影更多的出現(xiàn)在校園的多個角落、公園和大街上。還有個地方就是各個宿舍，男生女生頻繁地你來我往串著門。即將要分別了，就是平時說話不多的男女生，這個時候都沒有了矜持，熱情的打起了招呼。

別了，母校；別了，校園。

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在集體照拍過以后，要好的同學和活動小組就忙著在校園里開始拍單照、小合影，教學區(qū)、校大門、操場、圖書館······一切認為有值得紀念的地方，都給拍了遍，多年以后他們再看到這樣的照片，一定會勾起對母校、對大學生活的無限回憶。

聚餐在畢業(yè)前夕尤其多了起來，也賦予了更深的含義。

班上的同學絕大多數(shù)來自農村，家境都很貧困，供養(yǎng)他們上大學也是十分的困難。好在國家有點補助，節(jié)儉的同學稍微靠家里貼補點都能勉強過的去。很多同學在學期開始，就計劃著預留費用，有的干脆寫信要家里追加“預算”。

年輕人都好面子。何況“大方”花錢也就這么一回。

告別“宴席”，其實也很簡單。講究點檔次的，就去學校大門邊沿上的小餐館，更多的就是把宿舍同學的碗筷集中起來，到學校食堂多打點菜，回寢室大吃海喝一頓。

這樣的“宴會”往往是不“歡”而散。

是啊，同窗四年，朝夕相處，那感情和友誼就不是用字面語言輕易能表述透徹的，哪怕中間有點摩擦，有點恩怨，現(xiàn)在都已化為烏有，多年以后還是津津有味的談資和美好的回憶，現(xiàn)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永遠地留在了人生過去的路上，不會重現(xiàn)，怎不讓人感慨和留戀哩！今日一別，可能就是永遠不再相見。很多宿舍，在瓷缸的碰撞聲中，透過那開啟的窗戶傳來了笑聲、猜拳聲，也傳來了嗚嗚的哭聲·······

他們中間就有孫蘭香和吳仲平。

盡管他們對校園充滿了無限的留戀，可現(xiàn)實是他們都不得不離開這里。要不了幾天，他們就得領了派遣證，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到各自分配的單位報到去。這沒絲毫商量的余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又是一個黃昏。

北工大校園的中央林蔭大道上異常地熱鬧起來。盡管還沒到仲夏，可白天太陽的毒辣和炙烤依然讓人不敢肆意地活動，躲在了室內。這個時候就像到了放風的鐘點，人們三三兩兩走了出來。

落日的余暉灑落在校園的各個角落，也頑強地穿透厚厚的濃密枝葉，鋪滿了大道。蘭香和仲平肩并肩踏著這條金光大道，朝校園的深處走去。

親愛的讀者朋友，我們應該能記得，也是在去年的這個時候的林蔭大道上，蘭香和仲平一邊走路，一邊交談。臨別的時候，仲平在多次開口要帶蘭香去家里見見父母后，又一次要求。蘭香不置可否地答應第二天再給答復。時間過的很快，一年又過去了。自那以后，蘭香每月都要到仲平家看看他的父母，而吳斌和愛人也越來越喜歡這個來自農村的未來兒媳。當初的疑慮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一掃而空了。中間，一直在追求仲平的高敏，來找過幾次，看到蘭香，她一下子沒有了自信和勇氣，只得接受了現(xiàn)實。當然了，她的心里肯定痛苦而嫉妒。愛情嘛，具有排他性?？蓯矍橐彩请p向的，強求不得?？紤]到兩家一直不錯的關系，吳斌在一次談話中，和高維山主動說起了孩子的事情，維山也表示能理解。畢竟這是孩子間的事情，過多的參與和干涉，只會讓事情適得其反，搞出更大的矛盾來。

我們也還記得他們辯論了一個不為我們聽懂的話題。根據(jù)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原理，他們辯論著宇宙的三維空間，更是前瞻性的探討了目前人類認識的禁區(qū)四維相宇宙。

今天，他們探討的將是現(xiàn)實的具體問題。

“好美的景色啊，真的不想離開！”蘭香看著道旁的濃蔭不禁觸景生情。說完不自覺地把腳步移動了過去，一只手撫摸著綠葉，慢慢地朝前走著。

仲平快步跟了過去，走在她的旁邊?！笆前?，失去了才知珍貴?！彼胶椭m香的話，心情也很復雜。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和蘭香漫步在這林蔭大道上，激烈地辯論著只有他們倆才懂的深奧話題，說著班級的種種趣事，還對未來作出了種種勾畫和遐想。

“你說我們倆離開了這里，會去哪哩？”蘭香停下腳步，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其實她也清楚，這是一個未知的問題。分配去向，系里會根據(jù)國家的需要，再根據(jù)每個學生的狀況進行統(tǒng)一安排。特別是國家一些重點領域，挑選的條件很是苛刻。組織上會考慮個人的志愿，但那大多是走個程序，個人并沒有多大的選擇余地。

“去你老家種地！······”對于蘭香的問題，仲平也知道自己這里沒有準確的答案。系里在前幾天召開了分配工作動員會，發(fā)出了“到祖國需要的地方去”的號召，要求每個同學都表態(tài)發(fā)言，填寫分配志愿。在這個事情上，他沒有征詢蘭香的建議，毫不猶豫地在表格欄里填寫了“服從分配”四個大字。他是一個班干部，更是一名黨員。他沒有和組織討價還價的資本和理由，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從來就沒產生過這樣的念頭。他覺得那是可恥的！他了解蘭香，對于自己的選擇她肯定百分百的給與支持。

“討厭！”仲平戲謔的話引來了蘭香的嗔罵。她笑著回頭，和仲平對視著，眼中含著柔情。盡管仲平?jīng)]能直接回答問題，但一個省委副書記的兒子愿意跟自己回老家種地，這讓蘭香心里暖暖的。這不是說省委副書記兒子有多高的職位，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攀附高門，她體會到的是自己的男朋友那份深深的愛意。她越來越愛身邊的這個年輕人了。他有知識，有思想，也有理想。他雖然是高干子弟，可始終不在人前炫耀家庭地位的顯赫，樸素和善良，就跟一個地道的農家子弟一樣。

“其實，你我都知道去哪里！雖然我們還不知道具體的地方?，F(xiàn)在，讓我對你說聲‘對不起’，我填報志愿的時候沒和你商量?！敝倨缴钋榈乜粗m香，“我們都是時代的青年，也知道身上肩負的重任，兒女情長固然是我們的需要，但我覺得我們更應該擔當?shù)氖亲鎳?a target="_blank">母親的需要······我不怕去大漠，也不怕去孤島，我更愿意把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奉獻給我未來的事業(yè)，實現(xiàn)報效祖國的宏偉志向······”

仲平激動地向心愛的人傾訴著自己的心愿。這些話憋在心里已經(jīng)很久了，他不想在畢業(yè)離別的時候，再給蘭香添加任何的心理負擔。他小心翼翼地守著心中的這點秘密。他也知道蘭香會和自己一樣，無怨無悔選擇“到祖國需要的地方去”。

這是一個充滿激情和理想的時代。

我們有幸生活在這個火紅的時代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我理解你哩······”蘭香靜靜地凝視著仲平，身體慢慢地依偎了過去。她早料到仲平會有這樣的選擇，自己不也是這樣考慮的嗎？從雙水村走出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不辜負父母和家人，特別是親愛的二哥的期盼。四年的大學生活，開闊了蘭香的視野和境界，她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的個人前途，已經(jīng)不是為了找份工作減輕家庭壓力那么簡單了。個人的前途和理想必須根植在祖國的需要和時代的要求里，才能得到實現(xiàn)。

她和仲平學的專業(yè)是天體物理學。

這門學科對于我們絕大部分人來說，就好像用肉眼看宇宙，目光所及就是頭頂上的點點繁星。而浩瀚無垠的宇宙，大的遠超人類的想象。就目前科技探測能力，我們發(fā)現(xiàn)宇宙的邊緣達到了300億光年。

宇宙還在膨脹，也就是說它的個頭依然沒有停止成長。

親愛的讀者朋友，如果我們還不能確切理解宇宙的浩渺，那我們還是來了解下蘭香和仲平學習的天體物理學一個分支學科——太陽物理學吧。

它是天體物理學的一個分支學科，和太陽系物理學、恒星物理學、恒星天文學、行星物理學、星系天文學等十多門分支學科共同構成了天體物理學。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

我們不需要用過多的詞匯來歌頌太陽對我們地球生命的偉大。

它每天東升西落，周而復始。以它為中心，包括地球在內的8顆行星圍繞著，構成了宇宙中離我們最近的星系——太陽系。

別看我們看到的太陽就是一個熱圓盤，其實它的個頭挺嚇人的：直徑相當于地球的109倍，能裝得下130萬個地球。但太陽系只是銀河系的一個小星系，銀河系之外還有上千億個星系。

人有生老病死，太陽也和人一樣。大約46億年前，太陽誕生。它每時每刻都在燃燒著自己，慢慢會耗盡自己的體能，現(xiàn)在正是人到中年。大約50億年后，太陽將進入垂暮之年。

那我們的地球將是什么命運？我們的人類何去何從呢？

最大的可能是，垂死的太陽把地球吞噬進去氣化掉，即使幸運地逃脫了吞噬，地球也會因溫度逐步升高，海洋干涸，生命全部滅絕。

這是一幅多么可怕的場景啊！

我們不要杞人憂天。地球和太陽幾乎同時誕生，歷經(jīng)磨難的人類其實不過才出現(xiàn)二三百萬年。而人類的文明歷史時間更是少之又少。古老的中華民族也不過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嘛。

人類有足夠的時間和智慧拯救我們自己！

拯救行動落到了我們偉大的科學家身上。早在上個世紀十七世紀早期，意大利科學家伽利略就開始觀察到太陽表面有黑子運動，還發(fā)現(xiàn)太陽有自傳；英國科學家牛頓用三棱鏡發(fā)現(xiàn)了太陽光譜，后來的恒星光譜成為揭開天體秘密的方式。現(xiàn)代科技，由于射電天文學的發(fā)展以及太陽磁像儀的發(fā)明，人們對于太陽的研究又更進一步······他們?yōu)槲覀兘议_了一個個太陽的秘密。當然，還有更多的秘密還不為我們所知，人類探索宇宙的步伐只能說剛剛邁出一小步。在茫茫宇宙中，我們人類的足跡僅僅到達了臨近的月球。

親愛的讀者，現(xiàn)在我們可以大略知道了，蘭香和仲平所學的天體物理學對我們是多么的重要，也是多么的有意義。

晚霞隨著夜幕的降臨，被遮擋到了地球的那一邊。它換個了場地，繼續(xù)揮舞它的絢爛和多姿。我們這邊的晚霞，對地球那邊的人恰恰是朝霞。

哲學家對這樣的問題有很好的解釋，那就是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恩格斯說：“運動本身就是矛盾?！泵艽嬖谟谝磺惺挛锏陌l(fā)展過程中，每一事物的發(fā)展過程中存在著自始至終的矛盾運動。而任何一個事物都有正反兩個方面，是矛盾的統(tǒng)一體。

哈呀，怎么這個時候談論起哲學問題來了哩？

蘭香和仲平手挽著手正漫步在校園的體育場上。這里是除了圖書館，仲平在業(yè)余時間來的最多的地方。他身材高大，而且挺拔，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單薄，長期的鍛煉運動，給他帶來的不僅是高大、挺拔，也更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加結實、硬朗。走在旁邊的蘭香，可以明顯感受到他胳膊的力度和溫暖。

此刻，他們倆都沒說話，默默地邁動著頎長的雙腿，步伐的頻率也幾乎一致。去年初夏的時候，他們系由省軍區(qū)指導就在這里進行了軍訓分列式訓練。浪漫溫馨的氣息包圍著他們，無需再用語言表達彼此的愛意和心愿，更不需要辯論新的命題，他們需要的就是緊緊地挽在一起，多享受會時日不多的校園光景。

對于畢業(yè)去向和未來，蘭香和仲平用了幾句簡單的語言就堅定地達成了默契和一致。

就是這個同樣的問題，吳家大院里卻沒有校園林蔭大道的浪漫和體育場的溫馨氣息，家里處在矛盾的巨大漩渦里，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以致矛盾沖突越演越烈，終于爆發(fā)了一場激烈的口水大戰(zhàn)。

又到了周末。

在省檔案局當副局長的張蕙蘭平時事務就不是很多，逢到周末就更沒多少事情可做。這天，她比平時提前了半個小時下班，盡管家里有保姆，她還是準備早點回家，親自給兒子仲平和蘭香燒頓飯。

做母親的心里永遠想的是兒子。

仲平最近因為臨近畢業(yè)，班級事情多不說，同學聚會也比往常多了好幾倍，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回來吃飯。還有蘭香，也很長時間沒隨仲平一起來了。

孩子不在身邊，張蕙蘭就顯得孤單的多。吳斌一半在辦公室，一半在家。這好像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她。但吳斌在家的時候，是把家當辦公室，搞接待。來來往往的人雖多，但她插不上話。相反的，她得遠離這談話的地方。跟小保姆吧，天天在一起的，能聊的話題都差不多聊盡了。她有時候就在樓上臥室里看看電視?？呻娨暲锊シ诺碾娨晞〔皇情L辮子的宮廷戲，就是棒打刀殺的武打片，看得更加心煩意亂。

這樣的環(huán)境和心境，做母親的哪有不想念自己兒子的哩！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應該給以充分的理解。

一到周末，張蕙蘭的心情就急迫的很。最近看兩個孩子有段時間不回來，她往學校里打的電話更勤了，有時一天要打兩三遍。

這樣的情形多了，勢必要影響到吳斌的心情。他有時放下來手中看的文件，或是報紙，抱怨幾句：“孩子那么大了，不知道吃飯嗎？你到底是喊孩子吃飯，還是想孩子回家哩······”語氣不重，但透露出來的威嚴還是不能小視的。

在這個家里，省委副書記說一不二，有著絕對的權威。檔案局副局長一般夠不上決策的檔次。張蕙蘭只能悄悄退到一邊去，頂多嘴里小聲嘟嘟兩聲。夫妻嘛，就是這樣。一方強勢，那另一方就要妥協(xié)。要不然，家里天天就得吵鬧不安了。

本來這個周末仲平答應了帶蘭香一道回來吃飯的，因為蘭香想和他單獨談談畢業(yè)的打算和去向，他便給家里打了電話，說周六再回來。最近忙著畢業(yè)和同學聚會的事情，他雖然和蘭香天天在一起，但單獨的機會并不是太多。他也想和蘭香單獨聚聚。而蘭香一直想和仲平深入交談下，苦于最近忙碌，始終沒有合適的機會。

適逢周末，兩個年輕人的心思一拍即合。可他們沒意識到冷落了那顆期盼已久的心。

電話是保姆接聽的。她不可能知道中間發(fā)生的變故，傳達到興致勃勃的張蕙蘭耳朵里的，就是簡單的一句話：“仲平他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說明天回來。”

正在廚房忙著炒菜的副局長心情立刻沉了下來，翻菜的小鍋鏟瞬時變成了一把鐵鍬似的，沒有了力度，也沒了節(jié)奏。

副局長的臉色跟著外面的暮色一樣陰沉下來，直到飯桌上，也沒見一絲光亮。

一上桌，吳斌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點沉悶。他看到老伴陰沉著臉，有氣無力的朝嘴里扒飯，就知道她的心情肯定遇到糟糕事情了。他關切的眼光望過去，副局長眼皮都沒抬下，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吃著飯。

他把眼光轉向了小保姆：“仲平他們呢，不是說回來吃飯的嗎？”

還沒及保姆回答，副局長那邊的抱怨聲就起來了：“現(xiàn)在這些孩子，就想著自己，眼里哪有父母啊······”說著把碗筷重重的放了桌上。她確實有點氣惱，多天的盼望帶來的巨大失落，讓她的情緒一時難以平復。在她的心里，還有個更大的擔憂這么多天來一直縈繞不散，讓她糾結，幾個晚上都沒睡好。仲平他們眼下就要畢業(yè)了，他們要是分配到外地，天高地遠的，要是被分配到荒漠孤島的，這如何是好呢？

對這個問題，吳斌這邊沒有絲毫的動靜，連提都沒提一下。

副局長的心里窩藏著一肚子的失望和怨氣。

是啊，做母親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又能留在自己的身邊哩！何況家里還有人在省委常務副書記的位置上坐著，想到哪個機關或是部門，那就是一聲招呼的事情，輕易的就跟反掌一樣容易。

“這兩個孩子······”吳斌聽了老伴的抱怨，也跟著苦笑了一聲。他也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好久沒回家來聚了，家里確實冷清了許多。其實，對于仲平和蘭香的畢業(yè)分配，他也早考慮過的，那就是充分尊重他們的意愿。他更希望他們能有覺悟，勇敢地擔當起時代青年的重擔，靠自己的雙手開創(chuàng)未來！

省委副書記和副局長的想法簡直水火不容，南轅北轍??！

“孩子這樣，還不是你慣的，縱容的啊······你處處說要理解他們，尊重他們，他們理解你，尊重你嗎？”副局長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她把矛盾的焦點對準了省委副書記。

吳斌看到老伴今天臉色陰沉滿肚子的火氣，知道自己如果再辨白，無異于火上澆油。他忙朝保姆那邊投去救援的眼光：“小葉，給你阿姨倒杯水去”。說完，他也丟下了自己的碗筷，順手從餐桌上取了根牙簽，悠閑地剔起牙來。

這是他飯后長期養(yǎng)成的習慣。

但此刻他的這個習慣似乎變成了一種挑釁。

“你這個當父親的，天天吊著膀子，孩子的事情你還管不管了？”副局長的口氣十分地逼人。她心中的怒氣不僅沒有得到釋放，反而看到吳斌悠閑的剔牙舉動變得更加狂怒。

吳斌的心中被老伴這句話嗆得不輕，臉色也有了一絲的不悅。自己雖說下午沒有會議什么的都在家里，可在家也沒閑過。他只是把一半的辦公室搬到了家里。仲平和蘭香的事兒，他們都長大了，衣食上自己確實沒操心，他覺得那是母親該做的事情。作為父親，管孩子思想和品德，特別是孩子政治方向，那是他這個省委副書記責無旁貸的事情。父親和母親各自承擔應有的角色，都沒失職失責，對孩子的教育和成長相得益彰。何況仲平和蘭香是一對多么優(yōu)秀的年輕人啊，何需父母再加管教和干涉呢？

“我怎么沒管了？”

“你管什么了？”

“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我們做父母的應該放開手腳······”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的什么意思？”

“孩子馬上都要畢業(yè)了，你什么時候過問了一次？”

“這需要過問什么?。俊?/p>

“啊??！這難道不需要父母過問下嗎？”

“這有組織安排的，要我們父母操哪門心呢？”

“組織能包辦一切？能把仲平他們分配到哪？”

“你要相信組織！”

“我是相信組織。可組織相信我嗎？能把仲平分配在身邊嗎？”

“你怎么有這個思想哩，我們都是組織上的人，得守規(guī)矩！”

“我怎么不能這樣想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要他留在我身邊！”

“仲平和蘭香都成人了，他們有自己的主見，我們做父母的不該干涉?！?/p>

“我沒干涉！我只是盡一個母親的責任！”

“母親的責任應該是關心孩子的前途和成長，不能狹隘里把孩子框在自己的身邊。這不是母愛，更不是責任！

“我狹隘？！你別給自己戴高帽子，我也是黨員，懂黨的紀律和原則?？牲h章里沒哪條說母親不能過問自己兒子的事情！”

“老糊涂！”

“······你！”

“虧你開口還說自己是名黨員，你哪里還有一點黨性和原則了？！”

“是，我沒你這個省委副書記覺悟高！”

“我是省委副書記不錯，可我手中的權力不是用來謀取私利的！”

“我們就一個兒子，打聲招呼也算謀取私利嗎？你看看社會上有幾個領導不把孩子安排妥帖的，你就守著你那黨性吧······”

我們很難理清家庭夫妻吵架的是是非非。省委副書記和副局長站在各自的立場，都表現(xiàn)出對孩子的關愛，父親有自己的大義和原則，母親也有自己的憐愛和關切，他們都沒能說服對方。然而，副局長顯然情緒失控了。她過激的話語，嚴重刺傷了省委副書記的心靈。對黨他始終懷有一顆矢志不渝的感情，作為一名老黨員，他清楚自己應該堅守的底線，也不允許別人有絲毫的褻瀆。在孩子畢業(yè)分配這件事情上，他絕對不會拿原則去做交易，哪怕是給有個部門打聲招呼。

吳斌感覺老伴簡直在無理取鬧，甚至有點墮落。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團怒火。

“放肆！·····”只見他憤憤地折斷了手中的牙簽，右掌又狠狠地拍在飯桌上，怒吼的聲音讓屋中的空氣都震顫起來。

張蕙蘭沒想到吳斌情緒瞬間變得這么暴烈，她驚恐地望著他，隨即委屈地哇哇大哭起來。她實在想不通，母親為了孩子，跟自己的丈夫提出點小小的要求，居然不被丈夫理解，還沖著自己怒吼痛罵。

我們真的要可憐這位母親了！她的想法，在常人眼里也算不上什么過分的要求。天下做母親的誰個不替自己的子女考慮呢？

值得可憐的還有那位小保姆。她剛剛遵從省委副書記的“指示”，給副局長去倒開水，剛進入廚房就聽到了他們的爭吵。她左右不是，進退兩難。她第一次在這個家庭里看見他們夫妻倆爆發(fā)這么嚴重的沖突，一時茫然不知所措。當她鼓足勇氣進入飯廳的時候，正遇到吳斌突然的怒吼，嚇得她把手里的開水潑灑了一地。

厚厚的夜幕垂了下來，幽藍的天空布滿了閃爍的星光。一輪快要滿月的玉盤，早早地隨著黃昏的來臨，緩緩地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它邁動著盈盈蓮步，一路還不忘灑下皎潔的月光。月光亦如黃昏的落日，在蔥籠的樹間灑落下斑駁的銀盤碎塊。世界在這一刻好像時間都凝固了，一切都變得安靜和柔和。

愛情，往往在這靜謐、充滿月光的夜晚，越發(fā)迷人而溫馨。

我們的蘭香，挽著仲平有力的胳臂，漫無目的地在校園悠哉散步好幾個小時了。從黃昏到夜深，他們沒吃沒喝，但情緒依然飽滿。他們留戀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條小道······甚至每一棵樹木，就連校園的空氣他們都想多吸幾口。他們在用心靈、用感情，用自己能調動起來的一切感覺，來回味著已然走過的大學四年時光。

時間，在這兩個年輕人的心里變慢了。

他們好像穿越在一條時光隧道里，回到了過去。

而過去的點點滴滴，成就了現(xiàn)在，并在通向將來的路上邁出了堅定的一步。

未來，他們將乘坐著時光飛船，遨游在浩瀚無垠的宇宙，去探尋我們人類未知的世界！

2015.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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