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女兵，到紅柳林撿柴火，柴火沒弄來，卻抬回一頭小毛驢。女兵班長說，毛驢后腿夾在一叢紅柳間，她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它弄出來。

毛驢狠小，有只瘦山羊大，估計出生在一兩個月，它后腿夾拉開個口子，紫紅紫紅的肉向外翻著。——師醫(yī)務處來了一個醫(yī)生，兩個護士，給它縫，給它包。抬它回來的小女兵，忙著寫“招領(lǐng)毛驢啟示”。

“招領(lǐng)毛驢啟示”貼在營房門口，貼出兩個月，沒人問，沒人領(lǐng)，這頭“無主毛驢”，就把師部當成自己的家。它早上出去覓食，黃昏，自個回到營房，回來孤獨地站在營房操場一角。

兩個月后，小毛驢和戰(zhàn)士們混熟了，晚間戰(zhàn)士站崗，它悄悄走到戰(zhàn)士跟前，用熱烘烘毛絨絨的嘴，拱戰(zhàn)士的手。站崗的戰(zhàn)士會悄悄摸出快糖，或一小塊饅頭，塞到它嘴里。它吃著，看戰(zhàn)士，也幫戰(zhàn)士看遠方?！顚櫺∶H的，是抬它回來的小女兵，她們用紅頭繩編小花，系在小毛驢的腦門上。在炎熱的夏日，小女兵，寧可自己少洗一把臉，也要把分到的水，留給小毛驢，留它傍晚回來喝?！敽涞?a target="_blank">冬季來臨，小毛驢又成了小女兵們“私有財產(chǎn)”：每當撿柴火，她們都會喊上小毛驢，小毛驢也特愿意跟小女走，它蹦著跳著跑在小女前頭。小女兵撿到柴火，卻從不放在小毛驢背上，她們自己背，背累了，喊過小毛驢，把凍僵的手，伸進毛驢脖下，脊背處，厚厚暖暖的毛間。

一九七一年夏，沒人要的小毛驢，來師部已經(jīng)一年半了，它長成了一頭大毛驢。這年夏，部隊要開往一處寸草不生的戈壁間，自然也就不能帶上毛驢。出發(fā)那天，毛驢到紅柳間覓食，我們悄悄上路了……但在那天黃昏，在我們身后，在金燦燦的戈壁間，一頭驢，卻猛地出現(xiàn)了，——待它走近，我們發(fā)現(xiàn)，那是我們撿來的小驢，它追上來了！

——毛驢追上來，戰(zhàn)士群情激奮，而師首長發(fā)愁了：部隊新去的地方，無草無水，拿什么喂它？最后師里作出決定，派車，立即送毛驢回去：送它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去……毛驢，在暮色，在汽車鳴叫聲里走了，四個小女兵，四雙手，緊緊抓在一起；當初，給小驢縫傷口的大個子石醫(yī)生，也拉著小女兵的手，悄悄流下了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牛的壽命約二十五年，馬的壽命在三十年上下，那一頭驢能活多久？我沒查到，也不想查，因我至今仍隱隱覺得，我們撿的那頭小驢，它還活著，它仍舊日日進出我們的老營房；在黃昏，依舊站在老營房門口……

【后記：2002年秋，我和我的戰(zhàn)友，曾乘直升機，飛過我們的老營房；當飛機飛過一處沙丘時，我看到一頭驢，我疑心，它就是當年我們的那頭小毛驢，它仍立在沙丘上，向我們調(diào)防的方向，深情凝望……

《那頭撿到的毛驢》原發(fā)《蒼梧晚報》，后載《小品文選刊》2004年增刊號。201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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