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去砍人(2)
5.
萬枝大哥上了山,阿杉想陪他一道,缺了點分量,罪行不夠,事后,阿杉經(jīng)常滿是遺憾的跟我們感嘆,早知道來個斬草除根,揮刀閹了四寶子,斷了他在陰間風流的資本。
陳仕文傷愈歸校,李群調(diào)離了六洲初中,我如愿考了政治第一,受到了政治老師肖劍生的極大表揚。
一切回復平靜,我在每個夜晚溫書的寂寥之中,不斷的思念萬枝大哥,不知道他在山上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球搗,有沒有旭日升喝,有沒有人喊他老大,有沒有另外一個叫阿聽的我那么對他赤膽忠心,我為自己當時站在他身后懦弱的助威深感羞慚和內(nèi)疚,悔恨的淚水,像窗外梅雨那樣連綿不絕,濡濕我的課本和訓練冊。
肖劍生的女兒肖笑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自小學一年級就是同學,至今如此,我叫她死矮子,他叫我書呆子。
書呆子,你怎么不去拿飯盒啊,肖笑 走到我身邊,拿筷子敲了敲我的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沒心思,我有氣無力的應答,低著頭,繼續(xù)背我的英語單詞。
整個午休,肖笑和我說了很多話,我都沒有回應,我感覺我的四周有一個堅實的大玻璃罩,把我和我的心都罩住了,外界的一切紛擾都無法對我造成侵襲,一個中午,我把一個單元的單詞全部記熟了,熟得像爸媽的名字,像萬枝大哥上山的日期。
6.
萬枝大哥的爸爸探監(jiān)歸來,說萬枝大哥瘦了許多,眼睛摳了進去,我站在擁進他家的人群之中,淚水奪眶而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像火車頭一樣猛烈的牽引著我,在悲痛的燃料不斷的添加下,我奔向四寶子的墓地,憤怒地用我渾濁的尿液沖擊著墓碑上四寶子的名字,宣泄我的疼痛和怒火。
皎潔的月光,投射我展開在深夜的課本,我默坐在不開燈的房間,無法入睡,我的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不能被月光的溫柔澆熄,男人一定要文武雙全,否則生不如死,萬枝大哥自小就這樣教導我,我為我沒有達到萬枝大哥那樣的境界而難過,我現(xiàn)在只是班級前五,而萬枝大哥上山前是全年極第一,我現(xiàn)在連兩個人都打不過,而萬枝大哥上山前就能一挑十。
我把拳頭狠狠的砸向墻壁,一下,兩下,二十下,三十下,直至血肉模糊,直至吵醒了睡在隔壁房間的爺爺奶奶,奶奶問我干什么,我說題算不出來,著急,奶奶沒作聲,默默回房了。
奶奶是個要強的人,可是偏偏生了一個讓她一生飽嘗嘲諷的聾啞爸爸,對于我,她寄托了無盡的希望,希望我能重振家族昔日的榮耀。
奶奶回房之后,我趴在水泥地上,在黑暗中,做了一千個俯臥撐,直至我明顯的感覺我肱二頭肌在膨大,我才安心的躺上了床。
7.
晚上放學,肖笑捧了一大捧游戲幣,邀我去打游戲機,我無精打采的回絕了,我政治還沒背。
你不去,我送阿好了,肖笑走到阿好跟前。
你想給誰就給誰,關(guān)我屁事,我跳上自行車,絕塵而去。
第二天孫坤跟我講,昨天肖笑真的跟阿好去打游戲機了,孫坤是肖笑的閨蜜,她說是真,那就是板上釘釘了。孫坤以為,這個事實對我來說是個類似晴天霹靂的傷害,豈知我一片云淡風輕,該干什么,干什么,我去上廁所了,我對孫坤說,你還有心思上廁所,孫坤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在廁所里,我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孫坤這么看好我跟肖笑。
從廁所出來,孫坤就站在廁所門口,你也想進去,還是怎樣,怎么跑到男廁所門口了。
這個,給你,孫坤遞給我一塊巧克力。
心里別太苦了,孫坤像只小白兔一般,笑嘻嘻的跳向別處,和她的朋友們玩去了。
難道肖笑和阿好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甚是迷惑。
可是,一想起萬枝大哥的教導,轉(zhuǎn)念覺得這樣的事情無關(guān)緊要,念好書,練好身體,更加至關(guān)重要。
8.
陳仕文主教物理,副教音樂,我們一零五班的音樂就是他教,因為是同村人,家門口人,陳仕文對我特別好,發(fā)現(xiàn)我五音不全,他每天下午放學都給我單獨開小灶,輔導我視唱練耳,有一天我在課堂上應他的要求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灣》,我還沒唱完,陳仕文已經(jīng)淚如雨下,同學們都不明就里,我也困惑不已,立即停止了演唱,唱的太感人了,太好聽了,陳仕文帶頭鼓起了巴掌,同學們?nèi)?a target="_blank">夢方醒,也跟著掌聲雷動。
阿聽,想不到你唱歌這么好聽,孫坤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笑贊我的歌喉。
麻煩你一件事,阿聽,放學的路上,陳仕文騎車追上我,拿著一份信在手里。
大哥,什么事,我從小就喊他大哥,除了上課喊他老師,課下我一直喊他大哥,每次喊他大哥,也能緩解一些我對萬枝大哥的思念,雖然喊萬枝大哥我喊的是三哥,但這種感情的代償,或多或少能夠消解一些郁積我心頭的悲痛。
原來,陳仕文是要我當信使,把信遞給李群,因為李群就住我們生產(chǎn)隊。
李群正好在家。
阿姐,陳老師有封信給你,我開門見山。
你帶回去,他的信我不看,李群眼睛注視著她一直緊盯不放的電視屏幕。
被李群拒絕,我有些為難,使命未完,心有不甘。
回到家,我開始想點子,忽見桌上放著一本幾個月前跟李群借來的小說書,何不借還書之機,完成使命。
9.
信,李群肯定看了,可是,心,她沒有還給陳仕文,很快,她嫁人了,婚禮熱鬧非凡,鞭炮炸了幾天幾夜,那幾天,陳仕文沒來學校上課,也沒在家,可能是出去避難了,可是無論他身在哪里,那響徹子洲的爆竹聲,一定還是會飛進他的耳膜,他的心海,他的夢田,讓他無處藏身,無法止血,無力面對。
陳仕文避之不及的六月,催化了葡萄的甜熟,孫坤家的葡萄最先成熟。
快要期末考試了,孫坤從家里的葡萄園帶來一車籃葡萄。
遠遠的,看見孫坤飛霞的笑臉,她用力蹬著她破舊的鳳凰車,紫紅的葡萄擁擠在她車籃里,招搖著神秘的芬芳,六月的熱風吹舞孫坤烏黑的長發(fā)。
還沒洗,在我搶奪她籃中的葡萄時,她阻止了我,徑直騎向了校園里的水井。
站在 井邊,她捋起了白色的袖口,手伸進了井口,放下水桶,提起,一桶碧清的井水從地下走上了人間,濯凈了人間的一串葡萄,這第一串被洗凈的葡萄,孫坤送給了我。
真甜,你爸真會種葡萄,我吐出鮮甜的葡萄皮,說出這一發(fā)自肺腑的稱贊。
什么我爸種的,我種的好不好,孫坤娟秀的嘴角秋千一樣上揚。
書不好好念,心思全放到種地上了,肖笑從我手里把葡萄搶走,我忘記了衛(wèi)護,習慣性任由她一如既往的刁蠻。
我就是農(nóng)民的命,我也不打算跳農(nóng)門,個個都像阿聽這么聰明,大學還不擠炸了,孫坤一如既往的自嘲,一如既往的承認她在學習上的愚笨。
農(nóng)村人都是苦逼,以為跳了農(nóng)門就可以進入外面的花花世界,豈知花花世界的前面有比一扇農(nóng)門,更多的大門,更多門檻更高材質(zhì)更堅硬的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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