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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種愛,是你今生欠下的

2015-04-12 11:01 作者:拾荒  | 6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一念很清楚,明天就是她來到這世間的第兩千二百零一天了,而今天,她卻百感交集,這二零二零年的一月二十四號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是除夕之的開始,還是年齡的更改,是大街小巷鞭炮的齊鳴,還是家家戶戶的歡聲笑語,可是,對于她,跟同齡的六歲孩子不一樣的是,她并不在乎這些,她知道,今天有一個特殊的意義,那就是意味著她六年零十天對一個她從未見過面的人的思念的終結(jié)。她不敢確定這種終結(jié),是暫時的,還是永久性的。但至少今天,她能見到她,那個一生下她就飛走了的天使。

“一念,出來幫外婆把衣服給晾起來?!币荒畹耐馄乓贿厡巧系囊荒詈暗溃贿厪姆烹s貨的房間里推出電動車。

韓梅,一位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從她那頭還是烏黑的沒有一絲銀發(fā)的頭發(fā)上,很難評判出她已是將近花甲之人,但是,從電動車前面的后視鏡里,卻明顯的照出了歲月在她額頭上留下的斑駁痕跡。她一連生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的到來,并沒有改變她在路家的地位,因為她的婆婆始終沒能盼到一個能延續(xù)路家香火的孩子。就這樣,她獨自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對于韓梅來說,只要把三個孩子拉扯到成年之后,這種苦日子差不多就可以到頭了。但是,命運似乎并沒有想要對這個苦命的女人給予一絲憐惜,反而變本加厲。

大女兒路漫,成了三十五歲的大齡剩女,終身不愿結(jié)婚;三女兒路聞笛,流過一次產(chǎn)后,依舊不忘舊痛,再一次未婚先孕,最后隨便找了一個人草草的把自己的一輩子給交代出去了;而路妃識,一念的媽媽,她的二女兒,始終沒把孩子的爸說出來,她生下一念的第二天就從醫(yī)院消失了。直到三年后,才寄回一封信,告訴家里,她尚好。她只是想在外面再飛翔一段時間,飛累了,就回來。這三年,她飛過陜西,甘肅,青海,新疆,蒙古,烏茲別克斯坦,瑞士,挪威,她現(xiàn)在在挪威,等她回國之后,她要再次起飛,飛去西藏,云南,貴州,尼泊爾,印度,新西蘭,六年之后的今天,就飛回來。韓梅很清楚,她們家的老二,不同于前兩個女兒,她執(zhí)著,堅韌,不顧一切。三個女兒各不相同的人生,三十幾年來,日日夜夜在她的心里撕扯著,她明顯蒼老了很多。

“噯,來了?!币荒盥牭胶敖?,忙把路妃識唯一的一張照片塞進(jìn)了書包里。她“咚咚”的往樓下跑,跑到客廳時,見到韓梅已經(jīng)把電動車停在了院子里。

“外婆,你要出去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哦,你媽媽快到車站了,我去接她去,你把衣服晾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表n梅顯得異常的平靜,這種平靜顯得有些異乎尋常,一念無法知道此時此刻外婆是一種怎樣的心緒,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時的心緒,是不寧的。

“哦?!币荒盥唤?jīng)心的應(yīng)著,仿佛路妃識的歸來是理所當(dāng)然,而自己可以不以為意。誰叫她一生下自己就遠(yuǎn)走他鄉(xiāng)去了呢,我才不認(rèn)她,我才不要見她,我一點也不想念她。外婆已經(jīng)出門去了,一念一邊晾衣服一邊恨恨的說,說著說著,眼淚情不自禁的就出來了。她還是在一邊晾衣服一邊擦眼淚,她終于忍不住了,一口氣跑上樓,撲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嚎啕大哭。

“你為什么要回來,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為什么,為什么......”一念的臉埋在被窩里,一只手用力的捶打著她摯的毛絨熊。

一念,這個還只有六歲的小女孩,她確實只是個孩子,至少在年齡上,她名副其實??墒?,她的心理年齡,卻過早的步入成人的世界里,她涉世不深,但她的世界里,卻有很深的世事。從路妃識決定生下她那一刻開始,她人生的色調(diào)就已經(jīng)被著色了,那是悲劇的色彩。從她一歲半記事開始,她的童年注定是孤獨的。她討厭人群,她從不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三歲那年,外婆把她送去幼兒園,她弄哭了所有試圖跟她玩的同齡孩子,還在老師手上留下一個永生難忘的牙印。從那以后,外婆不敢再把她送去學(xué)校,于是,她與路妃識年少時買的書,成了閨中伴。誰也不知道,她的天賦異秉是從何而來,是從她的外祖父那里而來,還是從路妃識那里,抑或是她那從不被提起的父親那里。一個還只有六歲的孩子,竟能翻閱路妃識留下的所有文學(xué)書籍。沒人知道,她是否能夠看懂,或許,那里面,也有個孩子才能懂的世界吧!

“一念,趕緊下樓,你媽媽回來了!”半個小時之后,韓梅就接回了路妃識。此時,她臉上的皺紋,竟都舒展開了,那是被幸福沖淡了的吧!是啊,她盼這一天,盼了六年。世間又有幾個六年能讓我們癡癡去等待的呢!

“大家安靜,上課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比昙壍恼Z文老師正在用黑板擦敲打著桌子,示意孩子們保持課堂的秩序。孩子很快進(jìn)入正軌,片刻功夫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這時老師滿意的點點頭微笑著開口了。

“昨天我布置了一篇命題作文,叫做“總有一種愛——”后面叫你們自己補(bǔ)充的,大部分同學(xué)都寫得非常好,現(xiàn)在,我就抽出三篇寫得特別好的作文來給大家念念,你們也可以多學(xué)學(xué)別人是怎么寫的。”說完,老師從她已經(jīng)挑選好的三篇作文開始朗讀。

“這篇是劉詩月同學(xué)的,她的作文題目是《總有一種愛,讓你學(xué)會成長》......”老師聲情并茂的朗讀完了前面兩位同學(xué)的作文,并分析了她們作文之所以會打動人心的原因。

“還有最后一篇作文,也給大家念念,這篇作文是寫媽媽的,寫得極富深情。路一念同學(xué),我能把你的作文分享給大家嗎?”老師舉著她的作文本,詢問似的微笑著望著她。路一念卻低著頭,一聲不吭。老師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老師,路一念同學(xué)是個野孩子,她沒有爸爸媽媽?!蓖蝗挥幸粋€多事的孩子冒出了這么一句話,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你瞎說,一念才不是野孩子,她有媽媽的,她還是我姐姐班的語文老師呢,她能講很多很多她在路上見到的故事,她可了不起了。”鄰居家的清塵同學(xué)忙幫著一念辯解。

“路老師。”一念的語文老師放學(xué)后,來到了四年級老師的辦公室,她見路妃識收拾好東西正準(zhǔn)備下班,而此時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她想跟她說點事。

“嗯,怎么了,馮老師,有事?”路妃識有些疑惑地望著馮老師,嘴角始終是那種平易近人的微笑。

“哦,是這樣的,昨天一念寫了一篇作文,我覺得特別好,本來想在班里當(dāng)作范文來給同學(xué)們念念,但她沒答應(yīng),所以,我覺得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還有,一念在文字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可是她的內(nèi)心卻是特別的憂傷,我希望路老師回去能跟她好好溝通一下?!?/p>

轉(zhuǎn)眼已過,路妃識回家已有半年之久,這半年的時間里,她總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在學(xué)校的時候,她的整個世界是屬于那些孩子們的,但離開學(xué)校后,仿佛整個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從她回來到現(xiàn)在,一念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這種互相折磨似的沉默,一直都沒人打破。聽完馮老師的話,路妃識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一放學(xué)就回家,而是去了學(xué)校后面的那片楓樹林。她回憶過去六年所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以及這半年來同一念一起生活的種種片段,她知道,虧欠她太多了。

一直到深夜,她才回到了家,韓梅跟一念都睡下了。路妃識輕輕地上樓,來到了一念的房間,床頭燈還是開著的。路妃識輕輕地把一念一只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放進(jìn)被子里,然后幫她檢查作業(yè)。她在書桌上,看到了那本作文本。

“當(dāng)我從睡中被叫醒,睜開的第一眼,我看到了那在我夢里時常出現(xiàn)的天使,她帶著一雙藍(lán)寶石般的翅膀飛到了我的床前,她的裙子上嵌滿藍(lán)寶石,就連她的發(fā)卡,都是藍(lán)寶石做的,她就那樣在我床前飛舞著,手里捧著一顆金燦燦的星星。等我徹底從睡夢中醒過來之后,原來是她,就站在我的床前。

外婆告訴我,她就是我的媽媽。我當(dāng)然知道她就是我思念了六年零十天的那個人,她跟我夢里的一模一樣,只是現(xiàn)在消瘦了很多。從那天開始,她就那樣近的住在了我的身邊,而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把我們之間的距離走成了千山萬水。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她,盡管她一次也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但我從她的書里,讀懂了她的靈魂。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在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的。她的靈魂是那樣的孤獨,就像這六年以來,我的靈魂一直也是形單影只。有一次,我看了她書里寫下的一句話,她說:“給這孤獨的靈魂一次繼續(xù)存在的意義吧!我想我是向往飛翔的,只有那自由遼闊的大千世界,才能給我足夠的慰藉?!?,那時,我就原諒了她,原諒她棄我而去。

而現(xiàn)在,我把我最深的愛意,都埋藏在了彼此之間的沉默里,這沉默,從她回來的那刻開始,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被打破。

原本我只是想要她也去嘗嘗那種思念到骨子里的痛,是一種怎樣的煎熬,不曾想到,我卻把自己丟進(jìn)了更深的煎熬里。

她現(xiàn)在就在隔壁班教語文,有時上課的時候,我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甚至她嘴角天使般的微笑,我都能感受得到。我很羨慕那些跟她一起分享她人生故事的小朋友,盡管沒有天天跟她在一起,但是,卻知道了她的所有故事。

她每天晚上趁我熟睡之后,都會來到我的房間幫我蓋好被子,檢查我的作業(yè),她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是假裝不知道。

慢慢地,我明白了,這六年以來,除了她對我的母愛,欠下了,我對她的子女之愛,也是欠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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