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 娃

周耀

憨娃爸說：“人善受人欺，馬軟騎在脖子里。活人處事不能太軟，男子漢要有頂天立地的氣魄?！?/p>

憨娃答應(yīng)說：“對著里?！?/p>

憨娃娘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祖宗。與人交往不能見廟作揖，見鬼磕頭?！?/p>

憨娃笑著答應(yīng)：“娘說得對?！?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生來性情乖張的憨娃，比他大的伙伴，小于他的孩子想騎馬，他爬在地上對誰都能滿足。爺字輩、父字輩、兄弟輩的要他叫爺，他毫不爭辯很和氣的就叫。不論在啥場合，要他磕頭他就磕。他是眾人的開心果，缺他就不熱鬧。

同一天進(jìn)校門的伙伴，升入中學(xué)，唯有憨娃還在小學(xué)給低年級學(xué)生當(dāng)伴讀。老師講的知識，他左耳入右耳出，清風(fēng)過耳，一問三不知，考試總是倒數(shù)第一。勞動力量大，勁頭足，很賣力，常受老師表揚(yáng)，贏得了同學(xué)們的稱贊。

兩位大人熟知兒子不是讀書的料，智能低下勉強(qiáng)小學(xué)畢業(yè)，就讓兒子放棄學(xué)業(yè)，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務(wù)農(nóng)。村里人開玩笑說：“憨娃你現(xiàn)在上的是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比罵孔夫子強(qiáng)多啦！”憨娃嘿嘿地笑著說：“對著里。”

農(nóng)村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社員為川壩長勢好的平地爭得眼紅耳赤，山坡上產(chǎn)量低得種子都收不夠的十畝薄田，雖然種著藥材，但無分文收入，草長滿地，誰都不要。社長苦口婆心做了好多說服動員工作，提了好多方案，發(fā)動社員討論多次，就是沒人要坡地。

社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憨娃從不和人爭地，一天到晚是樂呵呵的笑著，就問：“種藥材的坡地包給你，再給你承包兩畝平地口糧田，愿意嗎？”憨娃依然笑道：“能行?！?/p>

地到戶里，憨娃娘望著兒子簽訂的承包責(zé)任書，流著淚說：“養(yǎng)下好兒有錢財，生下巧女穿花鞋。傻兒讓我們往后咋過呀？”

憨娃爸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古代有個國舅爺，府仿皇宮造，墻壁里面包金條，椽柱掏空藏銀錠，照壁里面裝元寶。官高勢大，家財萬貫，萬事不求人。但唯一的兒子不爭氣，學(xué)無長進(jìn)，好吃懶做，日嫖夜賭，揮霍無度。國舅爺臨死時，給兒子再三叮嚀：沒錢用了，拆房椽柱劈開當(dāng)柴賣；再沒錢了，拆墻賣石塊；最后沒錢了，就打和尚。國舅爺死后，兒子沒錢了，房是整座賣，最后窮酸潦倒，流落街頭，肚子餓得實在難忍了就動手，打過路的和尚。

和尚衙門告狀，官爺聽了國舅傻兒的哭訴，不由得哈哈大笑，當(dāng)場無罪放行。國舅爺在世時，官爺去拜門，就見過庭前照壁上畫著和尚，笑這個草包不去打，卻去打行僧。官爺連夜盜走了照壁中的元寶。

土地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得坡地，免傷和氣。我們家窮，養(yǎng)了個傻兒，他想踢騰，啥也沒的。

鄰里相處，以和為貴。為好地鬧得不可開交，不值得。有兩畝好地，種著過活吧！

憨娃冷不丁接了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對著里！”

事有湊巧，交通事業(yè)大發(fā)展，高速公路占盡了憨娃家的平地。憨娃爸知道規(guī)劃后，找上找下請求調(diào)整規(guī)劃，未被采納。工作組反而來做動員說要服從大局，以國家利益為重，不要計較個人得失。憨娃笑嘻嘻的說：“對著里，占吧！”

一輛小車停在憨娃家門口，下來幾個衣著闊卓的人問憨娃：“坡地的藥材是你家的嗎？”憨娃解釋：“坡地是我的，全是蒿草，哪有藥材？”

來人說：“我們看了，有黃芪、黃蓮、穿地龍、柴胡、半夏……，長勢不錯，正是采挖時間。我們一起再去看看，談個價格，簽個協(xié)議，給你付款。采挖你不用管，我雇人?！?/p>

憨娃笑著給來人說：“看，滿坡蒿草！”來人給憨娃指認(rèn)這是什么藥、那是什么藥，并問總價多少？憨娃笑著說：“你們看著給，但你們不要吃虧?！?/p>

“十萬元咋樣？先付三萬，待藥運(yùn)完時，余款一次付清。”來人提出價格?！俺衫??！焙┩薷吲d地回答。

部分社員眼紅了，找社長說藥是大家種的，錢應(yīng)該大家分，十畝好地五年都收入不到十萬元。社長風(fēng)趣地說：“當(dāng)初都認(rèn)為是害，現(xiàn)在才知道是金，遲了！拿金子換都不成了！”

運(yùn)藥時藥商未來，捎話給憨娃說：“有事，不要怕，過幾天把錢送來?！焙┩奚踊卦捊o藥商：“不要急，好的?！焙髞碓谖匆娝幧痰挠白樱恍┥鐔T笑憨娃太傻了，上當(dāng)了。

父母為憨娃張羅媳婦，請媒婆說了不少，都嫌人太傻，家太窮，全泡湯了。沒轍了，常唉聲嘆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要斷祖宗香火了！”

房破偏逢連陰雨，好事不隨災(zāi)難及。暴雨變成條雨，連下月余，河水暴漲，山體滑坡。憨娃家的舊房垮塌了，只能在庵棚定居。

人們河邊看河大水漲，有人驚喊：“水面有個人！”都很緊張，誰也不敢去救。有人看見憨娃“噗通！”一聲跳進(jìn)河水，抓住水面的人游到岸邊，他把人推上岸。他上岸時，被后面淌來的大樹枝又掛進(jìn)了水里，再沒出現(xiàn)。

醫(yī)院病床上，躺著個昏迷不醒、腿部骨折的無名病人，是一位好心駕駛員送來，并付著搶救醫(yī)療費(fèi)用。臨床病號給伺候他的女兒說：“無名病人像憨娃?！迸畠涸缏犓终f憨娃憨厚老實，藥材款欠柒萬元，因病錢沒送去，幾年了從沒來要款，一直記掛在心。藥商的朋友來看望時，也說“無名病人”像憨娃。

無名病人蘇醒了，記憶慢慢恢復(fù)，說他名叫憨娃，咋樣受傷住進(jìn)醫(yī)院的一概不知。好心司機(jī)說你在路邊河灘躺著，氣若游絲，心臟跳動，我就加速送來搶救。

藥商問：“幾年了你咋不找我要錢？”

憨娃說：“春天才見楊柳綠，秋來又見菊花黃。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猶如九月霜。你給不給無所謂?！?/p>

藥商女兒驚贊：“境界真高啊！”

藥商讓女兒給憨娃結(jié)清欠款，女兒說還要加上幾年的利息，藥商笑著說：“應(yīng)該！應(yīng)該！好！好！好！”

憨娃聽藥商問成家了嗎，嘿嘿地笑著說：“上無片瓦，庵棚就居。誰敢跟我？光棍一條。”

藥商的女兒笑著說：“我嫁給你，要嗎？”

憨娃笑道：“開的國際玩笑！”

“救人英雄憨娃之墓”的墓碑前，憨娃的父母流著淚，燒著紙錢，悲聲悼念：人留子孫草留根，失了苗子絕了種。我們哪輩子造孽了？憨娃你心善良，天不睜眼，別記我們，顧好自己。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那邊會有好結(jié)果的。

“爸，娘，我回來了！”藥商的女兒開著小車送憨娃回家來，路邊見父母燒紙，憨娃趕忙呼喊。聽見喊聲，見到兒子，父母激動得熱淚盈眶。

藥商的女兒羞答答的、親昵的把憨娃的父母，叫了聲“爸，娘?！彪p親高興地連聲“哎…哎…”的答應(yīng)，夸贊多好的閨女啊！

憨娃爸深有感觸地說：“人善人欺天不欺，禍福都是自做的?！?/p>

周耀 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中國國際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甘肅徽縣政協(xié)工作。郵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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