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汾線上的絮語
座落在千島湖大橋東岸的陽光車站,車進車出,人來人往,一派繁忙景象。
這是縣城里的一座以縣內(nèi)公交線路為主的客車站,來這兒乘車的絕大多數(shù)是本地人。有時候,看他們的衣著和行李,可以八九不離十地猜出他們的身份,也就是說,憑著直覺和印象,可以猜出拎皮包的、挎行囊的、肩挑背馱的,都是些做什么行當、干什么活計的人。
今年清明節(jié)頭一天,天氣晴好。我買了一張上午九點去汾口的車票,擠在嘈雜的候車大廳等候班車。大廳里鼎沸的人聲在耳邊轟響,那是候車人相互之間在招呼、問候、聊天……我聽得出大都是一些用本土方言發(fā)出的各種不同腔調(diào)的伊俚哇啦。
人們依序通過檢票處,上了開往汾口方向的客車。車內(nèi)很敞亮,座椅也很舒適。如今客車的班次多,又特別重視交通安全,因此上車都是對號入座。
我的座位在走廊邊,鄰座靠窗的是一位中年女子,象是職業(yè)女性,她身后同樣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位家庭婦女打扮、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我注意到,她倆一落座就一前一后開始攀談,從“伊哪里來,嘎哪里去”的對話中,聽得出她倆就是千島湖至汾口公交線沿途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遂安人”,是兒時的同學加伙伴,都是回娘家的。兩人婚嫁在外已二十多年未曾碰面,今日在車上相逢,湊巧一前一后坐著,因此顯得特別興奮。
車子駛出車站,穿過陽光路,上了千島湖大橋。這座近三華里長的橫跨東西的大橋,猶如一條俊美的彩虹升騰在湖面上空,橋下湖水清澈、碧波蕩漾。只聽鄰座女子說:“這橋好長,好清秀的!我從離開淳安在外上大學就很少回家了,后來在外面工作、做生意,又是嫁在遠方,因此,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回家了。千島湖變化真大呀,記得上一回來還是乘快輪去的姜家?!?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是啊,”后座女人說,“我嫁在左口,沒這大橋的時候,從家里來縣城,要坐農(nóng)用車到碼頭,再坐掛機船,有時在縣城里辦事晚了趕不上船當天就回不去了。還有我去走娘家,換船轉(zhuǎn)車的,至少要花大半天時間,有時趕不上快輪早班船,下了船又一時接不上車,要到傍晚才進家門呢!這橋一通,不僅去縣城方便,走娘家也省了不少時間。后來,千汾公路開通了,班車又多,我去娘家更方便了?!?/p>
她倆談話的聲音無所顧忌地震動著我的耳膜,于是,我靜靜地坐在她們身旁,僥有興趣地“偷”聽她倆憶往事說今朝的輕輕絮語。她們的伶牙俐齒咂巴出的細柔柔、軟綿綿的山里土話,聽起來很是溫婉悅耳。剛才聽到的話題便是我熟悉的事兒,對于淳安水陸交通的變遷和發(fā)展來說,我也算是一個體驗了三四十年的親歷者。
過了大橋不久,車行至叉路口左拐時,鄰座女子問:“另外那條路是去哪里的?”
“那是去汪宅、左口、金峰、威坪、唐村的,是早就通車了的,但以前車子是過輪渡的?!焙笞嘶卮鹬?。
她說得沒錯,這千島湖大橋一開通,結(jié)束了縣城與西北湖區(qū)鄉(xiāng)村陸路交通不暢的歷史,也從此為開通縣城至汾口的千汾線設(shè)下了伏筆,更為后來姜家、界首的鄉(xiāng)村舊貌變新顏帶來了歷史性的機遇。
千汾線公路在綠水青山間穿梭,可說是目前縣境內(nèi)最亮麗舒展的二級公路運輸線。我們的車行駛在這條路上,宛若置身在色彩斑瀾的大幅山水風景畫中:才遇隧洞接踵,又見虹橋飛渡;路邊莊稼地里黃燦燦的油菜花開得耀眼而張揚;山坡上的映山紅、紫藤花,還有不知名的野山花在水洗樣的翠色新葉中顯現(xiàn)出嬌艷的身姿,笑得燦爛而誘人;湖灣的碧水幽靜得象明鏡似的照出了翠山綠島的倒影……美不勝收的湖光山色在乘客的視線上游移圖展。
“這里的風景好好哎!稻秸花、鯉魚花都開了,好客氣(漂亮)。我們好象是在畫廊中賞畫喲!”鄰座女子驚喜不已。
“你看山上樹養(yǎng)得多少好,這些年村里人燒菜做飯都用煤餅、煤氣,沒多少人砍柴燒炭了。”后座女人自豪地說,“我們山里人常年身在其中,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外地來的人都說在千汾線上坐車就是賞景觀光,扎實味道呢!”
“哎,你現(xiàn)在做什么事,日子過得好嗎?”鄰座女子側(cè)轉(zhuǎn)身向后問道。
后座女人回話:“我和老公在縣城里打工多年了,租了一間小屋住著,平時很少去娘家,也是逢年過節(jié)才去走走。自家的田地還是要種的,所以農(nóng)忙時回家一段時間。我們不在家時,田地里的事就靠公公和婆婆兩個老人照料。老公在一家生意還不錯的企業(yè)做工,我在一家單位做臨時清潔工,因為我手腳勤快、不計較干多干少,而且衛(wèi)生搞得清爽,單位領(lǐng)導很滿意,開始給我月工資八百元,現(xiàn)在提到一千元了。搞衛(wèi)生也是力氣活、細致活,一遍下來,要出一身汗的,好在時間不長,每天就是上午三四個鐘頭,節(jié)假日單位的人不上班,我們也不用去搞衛(wèi)生。我還另外打了一份工,可以多掙點錢。”
鄰座女子又問:“你的孩子呢,多大了?”
“我兩個孩子,女兒大學畢業(yè)在臺州一家醫(yī)院工作,兒子去年淳安中學高中畢業(yè),平時成績都不錯的,可到了關(guān)鍵時候沒考好,剛夠一本的分數(shù)線,現(xiàn)在杭州一所大學讀書?!甭牭贸?,后座女人說話時心里泛著喜悅,“我和老公這么多年打工掙錢,就是為了培養(yǎng)這兩個孩子,再艱苦幾年,等兒子大學出來找到工作了,我和老公還是要回左口的?!?/p>
“你不打算在縣城買套房子???”鄰座女子關(guān)切地問道。
“就憑我和老公兩個人加起來一個月兩三千元錢,哪里能買得起城里的房子呢!我們出來打工掙錢就是為了供兩個孩子讀書開銷,原本就沒想過離開村子去縣城安家的?!焙笞溯p拍前面的座椅背,說,“你不知道的,左口現(xiàn)在不再是那個只靠蜜棗換點錢的山溝溝了,這幾年變化好快,一天一個樣,路越修越好,越修越近。人家說,過不了幾年也就并到縣城一塊了。”
“那倒是的,左口離縣城近,交通又方便,想去縣城隨時都可以坐車去。說實在的,過日子還是農(nóng)村好,自己種糧種菜、養(yǎng)豬養(yǎng)雞,多自在。你兩個孩子都有出息了,還愁什么,你不要忒味道哩!我和老公盡管下海做了生意,但錢并沒有賺多少,前些年買了套大房子也貸了不少款,到今天都還在還債。兒子很快要結(jié)婚又得花大錢,生活過得還不如你舒坦呢!”鄰座女子有些羨慕兒時伙伴了,“等過幾年我干不動了,再回到千島湖,在小時候生活過的土地上好好養(yǎng)老!”
“是啊,我打工的單位上的人都說:走遍天南海北,還是家鄉(xiāng)最美。他們有人經(jīng)常跑外面,說是跑了全國的無數(shù)縣城,象千島湖這么整潔、這么清新、這么精致的還不曾見過。你這么多年在哪里,怎么回家來的趟數(shù)這么少?。俊?/p>
“咳,我大學畢業(yè)后,跟著男朋友去了溫州,開始幾年在一所中學教書,后來跟著老公去意大利、法國做皮鞋生意,人很辛苦,賺到手的錢也不多。其實,我和老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早知道這樣,還是安安耽耽當老師教書的好。我們在國外,家里的兒子沒人管,讀書成績很差,初中畢業(yè)就跟著他叔叔開店做生意了。我兒子倒是來過千島湖好幾次,我在國外他都打電話給我,說媽媽小時候好幸福,生活在那么美的千島湖,山好水好空氣好??伤睦镏?,我小時候是生活在深山里,不要說去杭州,就是上縣城也是等到考上大學后才第一次坐船去的?,F(xiàn)在家鄉(xiāng)確實變了,不僅縣城繁榮,鄉(xiāng)村也建設(shè)得很漂亮。聽說千島湖旅游很鬧猛,農(nóng)村的土特產(chǎn)也很旺銷?!?/p>
……
車子按站點??浚懤m(xù)有人在桐子塢站、嚴家站下車。后座女人對鄰座女子說:“喏,這里一路過去就是以前我們所叫的嚴家、姚家一帶,現(xiàn)在是界首鄉(xiāng)?!?/p>
“哦,我知道,這里原來條件很差的,打開家門不是見山就是見水,桐子塢嚴家、東亭姚家一帶的很多人靠抓魚賣魚為生,出門要么劃船,要么爬山。現(xiàn)在真是好了,這條公路兩邊的村莊都是新房子,看來這里的人生活比以前不曉得好多少倍了。還有這里的風景多好看啊,油菜花、桃花、山上野花都開了。我聽說過這里的桔子很多而且很甜的,今天看到了路兩邊山地里成片的桔樹林,真是這樣??!到時候你幫我買點上好的桔子,我讓兒子過來拿?!编徸佑锰鹛鸬恼Z氣說著,讓我這“偷”聽者也禁不住在心里面為這一帶土地上的人們傍著千汾線走上發(fā)家致富路而高興,還仿佛看到了不遠將來的興旺繁榮。
眺望車窗外,青山綠水間的界首山鄉(xiāng)處處煥發(fā)生機:村莊上新建的樓房展示著農(nóng)村人的新生活,在城里人眼里,這兒的農(nóng)民住的都是景觀房;湖邊的農(nóng)家莊園生意紅火,外地人特別是城里人都喜歡來這品嘗農(nóng)家土菜,感覺山風野味;公路兩側(cè)綠意無限,景色誘人,給人一種回歸自然、親近自然并使情緒舒緩、心空清明的感受。
在這條景色誘人的千汾線上,千島湖西南湖區(qū)的旅游熱正在升溫,除了姜家龍川灣景區(qū)、芹川古民居等景點外,還有度假區(qū)大項目已經(jīng)或即將開發(fā),生活在沿線的農(nóng)民靠著柑橘、茶葉、蠶桑等農(nóng)業(yè)特色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而致富,他們對未來的好光景充滿信心。
坐在我身邊的兩個女人為千汾線沿途日新月異變化而感慨。她們的對話聊天,表露出對家鄉(xiāng)的贊美和對生活的熱愛。別看后座女人是在外打工的村姑鄉(xiāng)婦,可她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她對家鄉(xiāng)時事的關(guān)心關(guān)注讓我也自嘆弗如。她象導游解說似地向鄰座女子介紹道:“這千汾線現(xiàn)在又叫淳開線,前不久開化至黃山高速公路已通車,聽人家說,從千島湖坐車去黃山,兩個小時就到了?,F(xiàn)在從黃山經(jīng)開化、汾口來千島湖旅游的車子也越來越多。界首鄉(xiāng)這里要建國家小球訓練中心,好多農(nóng)村人家因征地拆遷得到政府的賠償發(fā)了財。人家都說,姜家鎮(zhèn)上要建一所大學,是上海復旦大學來辦的,還要建電影電視拍攝基地。將來姜家鎮(zhèn)上肯定不曉得有多熱鬧!”
“是嗎?那嚴家、姚家、姜家都是好地方了。真想不到原來的山塢角落里會有這樣的好事?。 编徸痈袊@道。
后座女人立即接上說:“還有呢,千島湖大橋過來那里,要投資幾十億的錢建設(shè)旅游度假小城呢,我們左口那里也連到的?!蔽抑?,她說的是華聯(lián)發(fā)展集團投資70億建設(shè)的華聯(lián)?進賢灣旅游度假區(qū)塊,是千島湖國際旅游度假航母工程。
“那你們家那里也要富起來了!”鄰座女子說,“今后,我要經(jīng)常來千島湖看看,條件允許的話,我真想回老家過老的?!?/p>
“好啊,你是要經(jīng)常來自已家鄉(xiāng)看看。那就今年下半年來,我抽時間陪你,帶你去左口我家里轉(zhuǎn)轉(zhuǎn)。”后座女人深情地說。
“今年下半年來不了的,我明年安排好時間過來一次,還要多住上些日子,那些還想得起來的同學,我都想打聽她們嫁在哪里,可能的話聚在一起聊聊天。還有我家那些親戚都多年沒走了,很想去串串門,看看他們,敘敘親情。”鄰座女子笑吟吟說。
……
兩個中年婦女把車子當成自家屋了,一路上都在說事聊天,毫不在乎車上的其他人是否在“偷”聽。當然,她們之間聊的話題沒什么私秘,更象是普通的拉家常。至少我在車上聽她們聊天,沒覺出有什么不適,反倒感覺十分親切。
車子吱地一聲,??吭诼愤?。車上服務員告訴乘客雙溪??奎c到了。后座女人趕緊對鄰座女子說:“到了,到了,我們在這里下車了?!庇谑莾扇四蒙闲欣?,移出座位下了車去。我無意識地透過車窗,望見她倆走向站牌下的一條通向田野和遠處村莊的路口,猜想她倆是不是接著車上的話茬邊走邊聊,一直聊到各自進了娘家的門……
車子啟動了,繼續(xù)朝著汾口方向駛?cè)?。千汾線上的山、水、田野、村莊再次不斷地向車窗撲來,映入我的眼簾,然后又快速地向車后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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