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冽一城冬

淡淡秋風(fēng)微雨過,流光瘦減繁華。
人生似水豈無涯。
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還憶經(jīng)年唐宋事,心頭一點(diǎn)朱砂。
相逢千里負(fù)煙霞。
空山人去遠(yuǎn),回首落梅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 白落梅《臨江仙》
季節(jié)徙轉(zhuǎn),又是一年凜冬已至。
尾月初展,呼嘯寒風(fēng)裹挾著深山與雪原的冷峻岑寂一路向北,這個城市和城市中的人迅捷被涂抹上了冷灰色調(diào)。夜晚,指尖細(xì)嗅,春初,長亭折柳新綠嫩;秋盛,明月拈桂沉金香,美好余味仍旖旎在鼻端。晨起,不舍的溫思暖夢便被窗臺上的凍霜凝成了過往。
幾日來,氣溫驟降。聽冷風(fēng)嗚咽、寒流拍窗,看滿眼飛雪,忽如揚(yáng)粉、忽若飄絮,漫天覆地,望不斷的白茫茫。回思年初以來節(jié)節(jié)相續(xù)的冀盼花開,難免憾失盈懷。一月立誓“才有梅花便不同”,六月心趨“映日荷花別樣紅”,十一月猶思“惟有山茶偏耐久”,到了十二月,卻匆匆剩得個“門外驚聽緊風(fēng)雪,夜涼彈醒水仙花”。嘆這流光最是離散無聲,冽冽一城冬花滿地之際,愿與不愿,可數(shù)的一歲便如燃至底座的燭花,只做暗滅前的綴淚掙扎。
滿腔失意與落寞又能奈何?只是無端的一種辜負(fù)與蹉跎罷了。人生似水卻有盡涯。這一時、這一日、這一年、這一世,睜眼閉眼之間,豐滿時光瘦減成絲,縱是付出過千辛萬苦,也必會有眾多心愿未達(dá)、無數(shù)誓言無果?!皥A滿”二字,橫豎撇捺雖只有二十三筆,彌古至今,卻從未有人能夠?qū)懙耐昝馈?/p>
韶華必逝,無需不舍,自當(dāng)從容作別。那些人比黃花瘦、理了還亂的心事,既然錯過了最好的綻放,何必糾纏追悼一小段春光之影。放手把記憶托付給流年,任其在已逝時光的阡陌上,自生自滅出一種叫做忘卻的花。人生若勇于釋重前行,相遇美好就如多情簾燕,滿身花雨來了復(fù)來。
把時間交給生老病死吧,知春去,亦曉春歸,最是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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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家一街之隔,政府設(shè)有蜿蜒很長的早市。新鮮的肉蛋菜果、價格低廉的衣鞋雜物,引來人流如織。每日晨白未顯,便有商販吆喝聲起,喧鬧直至上午八時方可平息。細(xì)覽城市地圖上的千百條街巷,這條街也許只是橫斜的幾厘米短線,卻因有了這個早市而承載了很重的份量。不超兩米長的每個攤位寄附著一家的辛勞汗水和點(diǎn)滴渴望,每件物品買來賣去的微薄收入,維系著一戶的生活溫飽和幸福未來。
租住在一樓的那對年輕夫妻就在這個早市上擺攤,有時賣蔬菜,有時賣水果。他們來自遠(yuǎn)郊的農(nóng)村,有兩個學(xué)齡前的孩子。男人俯眉低眼、少言寡語,女人喜笑善談、潑辣暢快。夫妻倆每天早出晚歸,很能吃苦。因了經(jīng)常有意買他家的東西,有時還會拿些不穿的衣物送與女人,夫妻倆便與我近了幾分。女人說,最大的夢想就是能順利供孩子在城里的學(xué)校讀書,將來孩子考上大學(xué),有個好工作,不要像爹娘一樣風(fēng)里雨里遭罪過活。
這對夫妻不喜歡冬天。因?yàn)楹L(fēng)一起,早市生意就會蕭條很多,白天長時間在街角出攤很難捱凍,又得額外交付取暖費(fèi)用,生活壓力陡然增大。為了多賺一點(diǎn),即使冷風(fēng)刺骨的天氣,晚上下班,也經(jīng)??匆娔腥嗽谛^(qū)門口跺腳守著棉被覆蓋的攤子。行人稀少,他的生意也必定慘淡。
最近,有些時日沒有見到他們了,聽倉買的老板娘說,這兒的房租上漲,他們不得不搬走了。腦海中閃過夫妻倆曾經(jīng)的笑臉,無言,有東西梗在心頭久久不能釋懷。嘆息,歲月無情,生活也無情,凜冬的寒流掃過,這個城市里不知又有多少人不能安穩(wěn)度日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世界,富貴貧窮之界一直根深蒂固。有人過著金宮銀庭、錦衣玉食的日子,仍在抱怨活著無趣;有人只求片瓦蔽體、粗食裹腹的簡單夢想?yún)s仍難實(shí)現(xiàn)。春花秋月多啟于閑情,瓶梅清風(fēng)喜駐在逸居,詩酒人生樂附于飽暖。在基本生存面前,抓得住的平淡、握在手的樸素、居于心的真實(shí)才會助人飛度千山雪寒、抵達(dá)今世安暖。
把夢想交給生老病死吧,知進(jìn)取,亦懂知足,方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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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消息傳來,大學(xué)的一位男同學(xué)猝然離世。年華正是蔥蘢繁茂之際,卻是身不由己早早枯萎凋落,哀痛唏噓,更懼怨人之生死無常。
晨起,情緒依然低落。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紛揚(yáng)著細(xì)碎的雪花,風(fēng)刮著地上的雪粉聚來散去,觸景生情,身心更覺寒涼。視野中,二樓的那對老夫妻拎著袋子從早市中相伴而回,衣著臃腫、步履蹣跚。他們唯一的兒子在英國闖世界,幾年回來一次。兒子出息了,是父母的驕傲,可生活中有些事需要兒子幫著做,有些關(guān)需要兒子助著過,有些路需要兒子陪著走。這些需要,卻只能是曾經(jīng)勞碌不堪、青筋暴露而今直奔燈盡油枯的兩雙手互相攙扶,個中滋味,唯有自知啊。
一向年光有限身。這世上人與人相遇,有緣陪伴一時,無緣錯肩而過,早早晚晚都要不斷目送彼此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而我們卻常常在情感逐漸模糊為影子的時候才驚覺無能為力。年邁的父母,聲音越來越弱,神情越來越顯退縮,他們的老去不是理所當(dāng)然,需要悉心關(guān)懷和認(rèn)真注視。多年的伴侶,面目越來越舊,習(xí)性越來越被熟知,他(她)的無趣總是有情可原,需要用心呵護(hù)和忠誠相守。從容迎對自然規(guī)律,珍惜眼前人,珍惜擁有物,珍惜當(dāng)今事,真實(shí)生活就有了真味道、真感情、真幸福。
世間多情者,喜聚不喜散;無情者,喜散不喜聚,無論聚散,皆有無常。一輩子,不緊握薄涼冷漠的過度清醒,不長持膚淺迷離的過度沉醉,不為名利、不為榮耀、不為虛愛辜負(fù)默默相隨的人事,浮云吹作雪,把凝重的生活過到單薄清新;世味煮成茶,把貪婪的欲望喝到無色無味?;畹母?,我心常寧,死生又有何慮。
把情感交給生老病死吧,知追求,亦善珍惜,自會享有。
冬日雪夜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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