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春

新的時代應(yīng)該具有新的熱望，新的野心，新的思想，還有新的向往。

----自題

1月1日 星期二

今天是八十年代的第一天，也是八十年代的第一個元旦，同時又是我在八十年代寫的第一篇日記?？磥碓趧倓傔M(jìn)入新的歷史時期的時候還是應(yīng)該先說幾句吉祥話，一則是祝福，一則也是盼望。記得郭沫若在一篇小說（也許是《落葉》吧）中曾經(jīng)這樣說過：“掛鐘在叮當(dāng)?shù)厍弥?，舊的一切過去了，我面對著這一片紙灰，心里充滿了悲傷?！边@是一個側(cè)面，也許可以用“永訣之時”來解釋他的傷感情調(diào)；與此同時，我又想起美國作家海明威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語言：“在舊的時代消失時，我們一方面為我們熟悉的一切消失而感到不幸，另一方面則為我們所陌生的一切的展開而受到新鮮的刺激?！蔽艺J(rèn)為還是海明威這位開一代文風(fēng)的大師在這個方面說得比較妥當(dāng)一些。

1月2日 星期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火車在晨霧中穿過高大的山峰，開始向下坡滑行，很明顯的加快了速度。車廂的晃動更大了，車輪和鐵軌擠壓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風(fēng)象利刀似的，兩層厚厚的玻璃窗緊閉著，玻璃上蒙上了一層均勻的汽水，就像毛玻璃一樣。外面的世界本來就是霧蒙蒙的，加上車窗上的水氣，幾乎什么都看不清。除了光禿的樹影和裸露的田地，不見一個人影。

1月3日 星期四

今天是妻子母親的60歲生日，再過幾天又是她父親的誕辰，雖然妻子挺著大肚子，雖然她的預(yù)產(chǎn)期是20號，但這也是一件大喜事，不回去說不過去，昨天就去了。一是買了20多元錢的賀禮，二是累得要命，從上午6點一直到深夜12點，人來人往，賓客眾多，送禮的簡直叫人吃驚，擺了12桌酒席，熱鬧非凡。三是晚上，一些親朋好友捷足先登，所有床鋪全都被占據(jù)，我和妻子，還有她的五姐只好睡在她大哥房里的地鋪上。

下午3點乘汽車回宜，鐵路壩柴場碰見正在幫我家買白炭的喻龍。我們累之極，連路都走不動了。晚8點就上床睡覺了，連電視《紅與黑》都沒看。

1月9日－1月16日 弟弟去武漢開會，在此期間，志堅前來和我做伴，謝謝。

2月2日 今天培利結(jié)婚，晚上陪著東明到新房賀喜。送了10元錢賀禮。在那音樂回蕩，燈光閃爍的新房里，我默默的抽煙，嚼著高梁飴，頗有些感慨。想起了過去，想起了青春，想起了自己朝氣蓬勃的歲月，想起了自己的洞房花燭夜，也想起了歲月的消逝。

2月10日 星期日

今天是禮拜天，一沒有像信徒那樣去教堂做禮拜，二沒有在外面領(lǐng)略冬日陽光的溫暖，三沒有讀書寫東西，我只是待在家里，陪著妻子，摟著兒子，享受天倫之樂。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兒子一切正常。大口大口吃奶，吃不飽就用哭啼表示抗議。白天乖乖的，甜甜的睡覺，每次能睡上三個小時；到了黃昏，就睜開眼睛四下打量，有時還暗自格格笑上幾聲；如果想起要人抱，就會撒嬌，當(dāng)然，最能滿足他的要求的是他的奶奶；入夜以后，他喜歡躺在被子里呀呀學(xué)語，只有關(guān)上燈，不理他，他才只覺無趣，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

這一周，中國宣布抵制莫斯科奧運會，使得美國大為振奮，如果西德和其他幾個重要國家采取同樣措施，這一屆奧運會就真的名存實亡了；國際焦點還是阿富汗，看來蘇聯(lián)決心長期占領(lǐng)這個國家；中國債臺高筑，不僅冶金戰(zhàn)線要壓縮，輕紡工業(yè)也要壓縮，獎金看來至少要減少三分之一；小道消息稱，陳錫聯(lián)已經(jīng)被撤消中央常委和國防部付部長職務(wù)。

下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完成一篇散文，寫上一首短詩。時光緊迫，光陰如箭，稍縱即逝，得抓緊時間。

2月17日 星期日 正月初二

歡慶春節(jié)，歡呼兒子的成長，歡度猴年的開始，歡迎一切新的開端。

在這一周里，兒子成長加快，哭聲象擴(kuò)音器似的洪亮，他奶奶總會聞聲而到；妻子的眼睛完全被她兒子那雙肥胖的小腿，肉嘟嘟的屁股吸引住，她喜歡親吻兒子那雙柔嫩的小手；磊磊的食量一個勁上漲，十分驚人，總是鬧著要吃；我喜歡他，雖然我連續(xù)幾天低燒，深更半夜還得為兒子晃動搖窩，我還是如癡似狂的喜歡他，喜歡我這個人見人愛的兒子

最近，國內(nèi)無大事，鄧穎超出訪泰國，全國過春節(jié)；國際上，鐵托自截去左腿后病情又有惡化；西德決定支持美國抵制奧運會；國際奧委會卻號召成員國參加，亂哄哄的。

針對自己，寫作計劃沒有實現(xiàn)?？磥淼每朔鹤訋淼亩栊?，集中精神，計劃應(yīng)如期完成，注意質(zhì)量，人正年輕花正紅，得奮力上進(jìn)。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

以前過春節(jié)，走東家串西家，上午王家喝酒，下午李家吃肉，熱鬧非凡。自從結(jié)婚以來，朋友們依然如此，我卻在慢慢隱退。去年春節(jié)，站在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山坡上，看著光禿禿的樹木，還有冰冷的一池冷水，很是凄涼；今年春節(jié)，除了大年初一到練兄家吃飯，順路去弟媳家坐了一會兒以外，就在家逗兒子，陪妻子。今天上午我家請客，來了志堅，東明，一迅及女友，馬三及女友，胡說八道，還是很熱鬧的。人走屋空，又是冷落，只有我一個人在默默坐著，默默抽煙。

我喜歡熱鬧，喜歡美好，喜歡朋友，喜歡春節(jié)，雖然為了兒子我不得不暫時和過去的歡樂告別，但只要看見兒子那正在長胖的臉蛋和那清澈見底的眼睛，一切憂傷和冷落都會煙消云散，都會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歡樂，幸福，美好和希望。

1980－2－24 星期日

又是一周過去，好好珍惜這八十年代第一春，“莫負(fù)好時光”。

我的兒子正在以日新月異的速度成長著，小臉顯得胖了些，尤其在臀部和腿部更是胖的出奇，最叫人稱奇的是他那嘴唇，鮮紅的宛如抹了一層唇膏，努動起來好玩極了；兒子的眼睛正如詩里說的：“象一潭清澈見底的春水，似兩顆閃爍光彩的星斗”，他已經(jīng)認(rèn)得我了，一見我就笑，我簡直愛死他了。

國內(nèi)外大事有三；鐵托病情加重，南斯拉夫的官員私下為他準(zhǔn)備葬禮；由于蘇聯(lián)沒在美國提出的期限里撤出阿富汗，五十個國家宣布抵制莫斯科奧運會；冬季奧運會在美國一個小鎮(zhèn)舉行。

本周我依然坐不下來，不是看電影，加上陪兒子，事已如此，只得隨大流。無論如何，當(dāng)前形式下，兒子第一，家庭第一，悠悠萬事，為此為大也。

1980－3－2 星期日

兒子在這一周里繼續(xù)平安無事地成長著。哭聲更有力了，火氣又上來了，買了一瓶上海產(chǎn)的桔子露，用吸管給他喝；27日發(fā)現(xiàn)兒子有些發(fā)燒，他奶奶和妻子緊張極了，急赴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體溫37度，呼吸，脈搏，心跳一切都正常，鬧出一個笑話；值得擔(dān)心的是，妻子明天開始上班，兒子要放到解放路口一個姓蘇的婆婆家里。一怕兒子不習(xí)慣，二怕婆婆不耐煩?？纯丛僬f。

國際上，蘇軍繼續(xù)賴在阿富汗；埃及和以色列這對冤家對頭居然建立了外交關(guān)系；美國冰球隊意外戰(zhàn)勝蘇聯(lián)。

2月23日到29日，召開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有一系列爆炸性的消息；其一，決定提前召開十二大；其二，通過黨內(nèi)民主生活的若干準(zhǔn)則；其三，恢復(fù)書記處，胡耀邦為書記；萬里，王任重，楊得志，方毅，彭沖，宋任窮為副書記；其四，增選胡耀邦，趙紫陽為政治局常委；其五，提起人大批準(zhǔn)，刪去憲法中關(guān)于：“四大”的有關(guān)決議；其六，“依照全國廣大黨員和人民的要求，同意汪東興，紀(jì)登奎，吳德，陳錫聯(lián)的辭職報告，免去黨內(nèi)外一切職務(wù)；其七，為劉少奇恢復(fù)名譽，撤消八屆十二中全會關(guān)于劉少奇是工賊，內(nèi)奸，叛徒的審查報告，撤消原開除出黨，撤消一切職務(wù)的決議，決定恢復(fù)劉少奇同志是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黨和國家重要領(lǐng)導(dǎo)人的名譽，適當(dāng)時刻為他舉辦追悼會?！?/p>

本周寫完了短篇小說《第一步》。花了兩個星期，這是以前寫的一個作品，原為以武漢軍區(qū)總醫(yī)院為背景，寫一個戰(zhàn)士希望早日返回部隊，二稿改為對越自衛(wèi)戰(zhàn)的一個側(cè)面，還是以重返前線為內(nèi)容，改為第一人稱，刪去第二部分，自我感覺還好，可以打70分?？梢栽u上75分的是這個星期完成的散文《戀》。寫一個久別故鄉(xiāng)的老人重游舊地所感觸的一切?，F(xiàn)實，幻覺，回憶，還有思考，交替出現(xiàn)，手法還算新穎，是以五中為背景寫的，很有激情。這是《回憶 追敘 懺悔》的第一篇。以后還要寫下去，以紀(jì)念自己的三十周歲。下周將要開始寫一篇小說《背叛》，起意于列寧的名句：“忘記了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寫一個干部子弟對母親恢復(fù)工作以后利用權(quán)力謀私利而引起的風(fēng)波，力爭兩周完成。

1980－3－9 星期日

這個星期由一聲春雷開始，經(jīng)歷了陽光燦爛，結(jié)束在冷風(fēng)呼嘯的“倒春寒”里。

兒子一切順利。昨天在解放路糧店里稱了一下這個小子，連衣服在內(nèi)十三斤八兩，比一個月前長了三分之一。如今的主食是母乳，牛奶和奶粉，輔食是乳白魚肝油，桔子露。這個出生兩個月的小家伙有三大特點；第一，搭在蘇婆婆家后很乖，幾乎一直呼呼睡覺，回家后，躺在他奶奶和他媽的懷里才會撒嬌；第二，他真是“見風(fēng)長”，如今天天在變，會哭，會笑，會看著你目不轉(zhuǎn)睛。眼變大了，臉變圓了，身上的肉越來越多了；第三，脾氣越來越急躁。喂奶慢一點，就哇哇亂哭，換衣服時間長一點，就不耐煩，扁著嘴，做著怪像，叫人好笑又好急。

為劉少奇平反在國際上引起不小反響，議論紛紛；再就沒什么大事了。

本周斷斷續(xù)續(xù)的寫短篇小說《背叛》，進(jìn)展一般，不甚滿意。這篇寫反對特殊化的作品成功在于王德的內(nèi)心獨白，失敗在于語言不精練。以后得在情節(jié)上和效果上下功夫。

1980－3－14 星期五

一個倒霉的早晨。天邊傳來雷鳴，一陣一陣的，就像戰(zhàn)場上猛烈的炮火延伸以后似的。已經(jīng)是春天了，往年這個時候，迎春花早開了，樹木早已披上一層朦朧的綠紗，氣溫在不知不覺中悄悄變暖，桃花也在溫柔之中含苞欲放；可是現(xiàn)在呢，從西伯利亞長驅(qū)而來的寒潮依然凜冽，侵襲著剛剛蘇醒的土地，凍僵著渴望春天的人們。氣象臺還在發(fā)布降溫預(yù)報，今天只有5度，而且還有進(jìn)一步下降的趨勢。風(fēng)刮得很緊，呼呼作響，還不停的下著冷雨，淅淅瀝瀝的，道路濕漉漉的，樹枝都像從水里撈起來似的，棉衣，大帽子，絨皮鞋都又上了身。我哆嗦著，詛咒著這冷的出奇的早晨。

1980－3－16 星期日

疲乏到了極點。天天清晨5點起床，給兒子洗臉，穿衣服，喂奶糕，然后急急忙忙收拾房間，到婦聯(lián)拿推車，推著兒子到蘇婆婆家，途中還得給兒子拿牛奶，再去上班；中午休息，得到蘇婆婆家看望剛剛兩個月大，人見人愛的小家伙；下午等妻子一起推著兒子到婦聯(lián)，放好推車，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家。晚上又是緊張的戰(zhàn)斗，給兒子洗澡，喂奶糕，陪他玩；等睡到床上，已是九點。如果兒子大爺不高興，還得在朦朦朧朧的姿態(tài)中哄上好幾個小時。春宵人靜，望著和我同枕而眠的兒子，想起一部電影片名――《可憐天下父母心》。

國內(nèi)外一片紛亂，鐵托病情日益惡化，但他還活著；國內(nèi)大張旗鼓歌頌劉少奇，含沙射影的攻擊那個如今已無還手之力的偉人。

這一周，時間抓的較緊，完成了三部小說。一是完成了《背叛》，本來題材和構(gòu)思都不錯，寫起來卻笨拙了，全是心理描寫，王德母親也挖掘不夠，結(jié)果寫得勉強，只能評為50分，不及格；二是《中秋之夜》，已是三易其稿，樸實，真摯，動人，還有那個大月餅，可以評為80分；第三是《吸引》，本來的題目叫《巧合》，喜劇，第一部分寫得很滿意，有特色，情節(jié)展開得也很好，第二部分沒有素材，寫得束手束腳，第三部分是李新軍和許敏在公園的一場，定情寫得不自然，以至后面不能急轉(zhuǎn)直下，干凈利落的收筆，很遺憾，只能得70分。

1980－3－20 星期四

上半年的寫作計劃如下；《在陰脢的歲月里》〔暫名〕寫一對男女的戀情；《燭》寫兩個愛好文藝的青年的悲慘遭遇；《急轉(zhuǎn)彎》寫一個道貌岸然的市科委主任的獸性發(fā)泄；《橋頭》寫文化大革命給年輕人帶來的深重傷痕；《在雷鳴的掌聲過后》〔暫名〕寫一個演員的真實面孔；《夜，靜悄悄》寫一對男女戀愛經(jīng)過；《漆黑一團(tuán)》〔暫名〕寫姐弟的感情?？赡苓€有幾篇，但考慮不夠成熟，加上我還要寫《回憶 追敘 懺悔》

1980－3－23 星期日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收獲不太大，時間卻無情流逝。

兒子病了一次，接連拉肚子，小屁股都紅腫了，心火太甚，眼睛全是眼屎，人迅速消瘦下去；妻子哭哭啼啼的，整日噙滿淚水，到婦幼保健站檢查了一下，發(fā)育中等，吃了幾包“嬰兒素”，病情開始好轉(zhuǎn)，這才叫人松了一口氣。這個消瘦的兒子如今總喜歡把頭側(cè)向左邊，這要注意糾正。

外國分析家說，形勢緊張程度不亞于二戰(zhàn)爆發(fā)前，重點在柬埔寨，阿富汗，南斯拉夫；國內(nèi)在開科協(xié)大會，有人疾呼建設(shè)核電站；《論修養(yǎng)》成了目前暢銷書。

這個星期完成了短篇小說《火警》，和《戀》，《中秋之夜》一樣，這是第三稿了。這次謄正，修改了后半部，寫小布頭給消防隊長擦去臉上的血跡，肯定增色不少。結(jié)尾模仿茹志鵑的《百合花》，可以打80分。同時寫完了《憐憫》第一部分，下星期要寫完二，三，四，也許還有第五部分，要求是，文字流暢，感情真摯。

四到六月份，是大有作為的兩個月，一定要抓緊時間，決不能有半點松勁和怠懈。

1980－3－30 星期日

母親到重慶去了，家里只有父親、弟弟和我們一家子。

兒子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快三個月了，如今這個小東西不大喜歡酣睡，成天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樹木、天花板，以及一切好奇的東西；他已經(jīng)不大愛哭了，只要是他認(rèn)識的人，他就會抿著嘴笑，那種甜蜜的、爽朗的笑真教人疼愛。我愛他，他的爺爺奶奶也愛他，他已經(jīng)成了家里的歡樂源泉和生活中心。

這個星期寫完了兩部作品。一篇是短篇小說《憐憫》，第一部分是上個星期寫完的，很滿意，很精彩，張新華的形象栩栩如生；二、三、四部分也寫得可以，只是楊曉婷為什么拒絕做愛的理由有些勉強；第五部分幾乎完全的失敗的，一心想試著寫工廠，二是想寫成大團(tuán)圓，反而弄巧成拙，使整個作品大為遜色。另一篇是散文《火，鮮紅的火》，寫在中心小學(xué)的一次篝火晚會。一年前初稿時自感滿意，這次卻感到枯燥無味，看來又是失敗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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