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蘇樹苗
阿爸來不及多添幾件衣服就匆匆出門了,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碼頭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得十分淡薄,他雙手插進(jìn)衣兜里,來回走在碼頭邊上。不知走了多少遍 他才肯停下腳步坐在一塊石階上喝水,他慢慢的擰著水壺,又微微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他用力地喝了一大口水,又看了看海面上,海面像是已經(jīng)酣睡的美人一般,風(fēng)平浪靜。他拿出一根煙點著,吸了一口,又看了看海面,突然,他猛的站直了身子,把煙熄滅后又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了煙盒,小跑到碼頭前。貨船來了,在寒冬是一件十分少見的事,他是幸運的。船慢慢靠近碼頭,水手扔過來韁繩,他把韁繩綁在一根石柱上后就跳上了甲板,很自覺的搬運貨物,一件又一件,我感覺到了他的汗水滴在我的心頭,難以言說。這個男人是我最大的驕傲,他就是我的阿爸。
童年的街景,我拉著阿爸的小拇指走過,因為他的手掌很肥大, 又有厚厚的一層老繭,我不愿讓他拉著我的小手,只有我去拉著他。他帶我去逛超市,給我買了一盒棉花糖,我很寶貴的不舍得吃掉,父愛似乎也全部溶解在了那小小的一顆顆棉花糖里,甜甜的。棉花糖也成了我童年記憶中最耀眼的一顆星星。阿爸早上很早就出門到碼頭上去卸貨,不管風(fēng)吹日曬他都會在回家的時候忍住所有辛勞,用微笑趕跑所有疲憊,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阿爸在外奔波,干的又是最低層的苦力活,免不了會遭受一些勢力人的丑陋嘴臉,可為何他回家時又可以裝出一副面帶微笑的樣子?或許這些都是我成長路上慢慢領(lǐng)悟的東西,以后的我也會慢慢明了的。記得有一次,阿爸回家時沒有微笑,反而一臉怒氣,像黑著臉的張飛一樣,我偷偷跑到一旁去躲了起來,第一次這么害怕阿爸。阿爸全身濕透了,邊走邊淌著水,還帶著咸咸的海水味。阿爸回到家洗完澡后和母親嘀咕了好一陣,第二天阿爸就不去碼頭了。
阿爸在家休息了兩天,我也安靜的不敢去玩了兩天。
沒過多久,阿爸又找到了一份工作,還是苦力活、還是那么低層、還是很早很早就出門來不及多添幾件衣服。阿爸在一家冰廠幫人拉冰到碼頭,一輛兩個輪的板車,滿滿的四大籃子碎冰,要穿過一條街道才能到碼頭。這種兩個輪的板車十分難控制,沒重心就會左右搖擺,無法想象的是阿爸拉過的那段路程。
阿爸每天賣命的工作還是出了事,那天阿爸和往常一樣拉冰去碼頭,在路過街道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喝得爛醉的人,那人見阿爸撞到了他,二話不說,順勢抓起板車上僅有的一根挑冰用的扁擔(dān)朝阿爸臉打來,阿爸卻傻傻的沒躲,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挨了那一扁擔(dān)。因為家的原因,阿爸只能忍氣吞聲的受人欺負(fù),挨人冷眼,這世間的冷漠實在隱藏著太多的辛酸,只是阿爸從未提及而已。阿爸眼角被打得淤青了,打的那人什么也沒說就在人群中走了,阿爸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把痛放在了心里。男人的自尊是永遠(yuǎn)不可傷害的,更何況是在那么多人眼下被踐踏的一絲不剩。換做了誰都無法二話不說,阿爸卻做到了,因為他是家的屋頂,沒了他家就失去了所有意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阿爸后來什么也不干了,就安靜在家養(yǎng)傷,老板替那個人道歉,可彌補(bǔ)不回來阿爸內(nèi)心的傷害。
歲月鋒利,在阿爸臉上逐漸刻出了皺紋,那是時間的洗禮,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我已經(jīng)長大了,阿爸也慢慢把頭發(fā)染上了銀白,他不會再沖我微笑、也不會帶我出去逛超市、更不會讓我拉著他的小拇指,辛勞了大半輩子全放在了這個家上,他無怨無悔的付出從不求回報。我寫到這里哽咽了,心頭像卡住了一塊搬不走的石頭,我噙住了眼淚,閉上了雙眼微笑,感謝上帝。
時間從指縫中溜走,抓不回的沙子從指尖滑落,我感慨著歲月的無情,世間的無常。愛,永遠(yuǎn)都是無私的奉獻(xiàn),不理會年華的老去,永世在人們心頭溫存。我看著窗外的天空,阿爸是那淡淡的月光。
阿爸又出門了,來不及多添幾件衣服,就匆匆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79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