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祁連山的發(fā)菜

2014-07-26 19:58 作者:行走麥田  | 17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祁連山的發(fā)菜

文/行走麥田

風,卷走了門前白楊樹上最后一片黃葉,飄向季節(jié)的深處。強勁的北風撕開大地本就不厚的衣衫,向空中仰起一把把黃土。太陽暈黃,照在光禿禿的枝椏上,寫下滿目的蒼涼。

院子里空蕩蕩的,哥哥去了十幾里外的地方上高中,母親和姐姐去了更遠的地方拾頭發(fā)菜。

一、 發(fā)菜與“發(fā)財”

頭發(fā)菜又名含珠藻、龍須菜、發(fā)菜。因其色黑、形如亂發(fā)而得名。它鮮美可口、回味雋永,營養(yǎng)價值極高,又產(chǎn)于荒漠、半荒漠之地,故而又有“戈壁之珍”的譽稱。頭發(fā)菜是甘肅的主要特產(chǎn)之一,其主要產(chǎn)地在河西,其中尤以武威古浪、金昌永昌等地的頭發(fā)菜質(zhì)量為佳絕。每年11月至翌年5月,是甘肅頭發(fā)菜的采收季節(jié)。此時河西的戈壁荒漠草叢中,一叢叢天然生長的頭發(fā)菜。人們將它輕輕摟起,經(jīng)過挑選整理、按質(zhì)分級、精心包裝,運往國內(nèi)外市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發(fā)菜價格猛漲,從最初三四十塊錢,到最后的一百六七。一個月手快的人能拾到三斤,對于三四塊錢日工資的打工行情來說,自然是高工資了。

那時候,村子上好多女人去遙遠的騰格里沙漠邊緣拾頭發(fā)菜。說是盛產(chǎn),其實你不能將頭發(fā)菜想象成田野里的麥浪,也不能想成地上曲曲菜,雖然費點功夫,但花個把時辰就能弄到一大背簍。這樣形容吧,一斤頭發(fā)菜撒遍一架山,拾頭發(fā)菜的人再將它們一根根拾起來,現(xiàn)在明白拾頭發(fā)菜有多困難了吧。手快的人,一天能拾到一兩多點,就是二三十塊錢,相當于普通打工三四天的工資。

我上初一的時候,姐姐輟學了。僅憑土地上微薄的收入沒辦法支撐姊妹三人同時上學,父母思想還算先進,但最后還是不得不向生活屈服。就在輟學的那年天,姐姐就和母親坐了四輪拖拉機去了遙遠的景泰縣沙漠拾頭發(fā)菜。一般都是十五天一個來回,一個冬天下來能跑個七八趟。風送暖,一年一度的春忙開始,持續(xù)一冬的拾菜浪潮才消停下來。姐姐本來白皙的臉上多了兩塊深紫的腮紅,瘦小的雙手卻胖了好多,抹了凍瘡膏,指頭發(fā)亮,可以看見皮下凍得發(fā)黃的肉;母親身體消瘦,顴骨高聳,眼窩變深,不過眼神還是一直透著倔強與溫暖。來來去去中,家里芨芨草編制的筐中頭發(fā)菜就豐盈起來。

姐姐和母親去拾頭發(fā)菜,父親常常坐在屋檐下,低了頭,吸溜著鼻涕,認真地將柴草從一團頭發(fā)菜中揀出來,卷曲的發(fā)菜絲絲纏繞著,很容易斷裂。旁邊兩個小筐,一個盛荒菜,幾乎就是柴草的顏色;一個放摘好了的發(fā)菜,像極了理發(fā)店地下的亂發(fā)。

“收----發(fā)菜!”騎著摩托車的發(fā)菜販子來了,輕車熟路。“這次有多少?”邊問邊進門。商量好價格,父母親小心地拿出包在頭巾里的發(fā)菜,認真地檢查秤砣,姐姐就死死地盯了桿秤。小販往往秤桿還翹的老高就把住秤砣系看斤兩了,父親不依,母親不饒,姐姐就嘟了嘴。常常是反復(fù)好幾次,秤桿水平,還看了秤砣系在秤桿上星里星外。桿秤只能精確到錢,但父母還要和小販爭到幾離。那時的我常想,與其這樣,還不如在發(fā)菜里包一塊石子!發(fā)菜質(zhì)輕,一頭巾也就一斤過點,在中間放扁平的小石片,不仔細檢查很難發(fā)現(xiàn)??赡赣H說誰都不容易,誰也別吃虧最好。收發(fā)菜的小販拿了計算器算好幾遍,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解了褲帶,從第二層褲子中拿出錢來。

記得有一次賣了五百多塊錢,全是面值十元的,老大一摞。姐姐高興地一遍一遍數(shù),深紫的腮紅亮的像后的海棠??粗憬?a target="_blank">幸福的樣子,母親發(fā)出一聲不易覺察的嘆息,父親就給了姐姐二十塊錢,說是丫頭大了,買瓶好點的花膏別用娃娃油了。姐姐興奮的接過錢,細心地摸索著,可一轉(zhuǎn)身就給了我十塊,“買油用不了這么多,姐倆一人一半,這十塊你買只好點的鋼筆吧”。最后,鋼筆買了,但只花了三塊,剩余的讓我買了零食!直到有一天我愧疚地說起此事,姐姐卻說我打小就嘴饞,她就知道我不會買十塊錢的鋼筆,還說能吃到肚子里也行……

兩年功夫吧,我初三時,家里不但還清了以前在信用社借的二百塊錢,而且還有了小一千的存款。

二、寒冷的清晨

暈暗的煤油燈下,父母默默地收拾行囊。兩個半人高的大蛇皮袋子,一個裝了鋪蓋,一條薄薄的雜毛灰氈、一床被褥、外加一件光面子皮大衣;另一個裝了十五天食物,麥面、昨天燒的鍋盔、兩安乃近瓶子酸菜……姐姐不說話,安靜地撐了袋口。

四輪拖拉機師傅早就約好了,明早四點裝車,五點出發(fā)。由于需要早起,一家人早早地睡了,聽見母親的抽泣,父親的安慰;也聽見姐姐悄悄地咬了被角流淚,我伸手摸她的臉。姐,姐的低聲叫,想和姐姐說會話,可姐姐卻轉(zhuǎn)過身子,透過被子我能感覺到那種努力克制的抖動。

迷迷糊糊中被父親拉醒,說是和我去裝車。外邊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背著死沉死沉的袋子,跟了父親走。

打麥場上燈光晃動,隱隱綽綽中有人在寒風中低沉地咳嗽。四輪拖拉機的車斗本就不大,但這次一共要去20個人,所以,就用木桿加寬,袋子放下邊,上邊坐人。食物袋子在下,鋪蓋在上,二十幾個大袋子一裝,車身就高出我頭頂好多。父親拿大麻繩將袋子死死地捆好,然后將臉盆和一個小鍋吊在欄桿下,很認真地安置好一切,還檢查了好幾遍。剛裝好車,寒風卻裹著雪粒橫掃過來,打在袋子上,發(fā)出啪啪的細響。

下雪了!下雪就可以不去了!可姐姐和母親卻按時來了,姐姐穿了破舊的大棉襖,棉褲,戴著我早年戴過的棉帽。說實話,我當時笑了,因為在手電筒昏黃的燈光下,姐姐在墻上的投影很古怪,身體臃腫,就像兒子看的動畫片中的熊大熊二;倆帽耳朵微微翹著,像極了漫畫中的豬八戒,耳朵一抖一抖地,很滑稽。姐姐卻看我非常認真得說要我好好念書,就決然轉(zhuǎn)身努力地爬上車去。本來還笑著的我,心突然像被馬蜂蟄了一般的疼痛,這是姐姐第一次去拾頭發(fā)菜!姐姐很看書,學習也比我好,可是,姐姐現(xiàn)在輟學了,要坐十幾個小時的車,去寒冷的沙漠戈壁拾頭發(fā)菜了!眼淚奪眶而出,我真想把姐姐拉下車,別去了。姐,姐地喊,但姐姐沒有回頭,死死地抓住麻繩,衣角劇烈地抖動著,我知道姐姐在極力克制自己哭出來。母親也上車了,把姐姐往中間擠了擠,朝外坐在鋪蓋袋子上,兩條腿吊在車外。母親說,回去吧,好好念書!眼淚嘩嘩涌出,覺得好像姐姐和母親再也不回來了。引擎噠噠噠地吼叫起來,木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四輪車駛出麥場,拐上公路,消失在色中。

那天早晨的風,好冷。雪還在下著,打在臉上,生疼。默默地跟了父親回家,拿了中午吃的饃饃,到學校時天還黑乎乎的。

姐姐和母親去拾頭發(fā)菜了,我去上學,父親在家撿頭發(fā)菜。我現(xiàn)在還恨我自己,因為我在學校玩的很高興,似乎沒過幾天,姐姐和母親就回來了。傍晚時分,雞已上架,我依舊和父親去接車。車身矮了好多,原本還算干凈的鍋卻變得黝黑。拿了被褥,饒有興趣地問姐姐拾頭發(fā)菜好不好,姐姐卻望了我說見到老弟很高興。這是什么話?我問的是拾頭發(fā)菜好不好玩?慶幸的是我當時看見姐姐臟黑的手,沒有問出這句話!

姐姐急急地在前邊走,棉衣上開了好幾個洞,焦黃的羊毛隨風飄蕩著。晚飯是父親做的臊子面,姐姐吃了兩大碗,外加一老碗酸菜,呼嚕呼嚕,比我吃的快多了,直夸酸菜香!還一個勁地咂巴嘴。其實,當時的我很納悶,不就是酸掉牙的老酸菜嘛。匆匆吃完飯,姐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不大的塑料袋,“老弟,看!姐的成績!”——大半是柴草,烏黑的頭發(fā)菜纏繞其上?!巴?,老姐好厲害!”心中卻偷偷嘀咕,得瑟,比媽拾得少多了!姐姐卻就高興地笑,說等她再拾幾次就給我買件運動服。對,來點實惠的多好,高興地搖著姐姐的胳膊,真開始盼望姐姐多拾頭發(fā)菜了。唉!現(xiàn)在想來,我那時的心該有多么無恥和骯臟!在親自拾了一會頭發(fā)菜后才慢慢明白,如果沒有親身經(jīng)歷苦難,是很難理解生活,無法體會勞動的艱辛,也無法分享別人在千辛萬苦后終于有所收獲的那種喜悅。

姐姐和母親猛吃三天酸菜,用麥草燒了鍋盔,再次去了沙漠。我去上學,父親在家撿頭發(fā)菜,日子就這么慢慢的過去了。過年時,我穿上了姐姐給我買的運動服,豬沒賣,殺了自己吃,家里也有了好幾百塊錢的存款……

三、山路彎彎

初二那年寒假,我就嚷著去拾頭發(fā)菜。理由很簡單,寒假作業(yè)做完了,閑著沒事,一斤頭發(fā)菜一百多塊錢呢,多一雙手也能多賺點錢。其實,我內(nèi)心想的是,去看看拾頭發(fā)菜到底好不好玩!

父母猶豫半天答應(yīng)了,興奮地拉了姐姐的手直蹦高。姐姐憨笑,“做好吃苦的準備!”拍拍胸脯,“放心,結(jié)實著呢”,偷偷拿了日記本。

依舊是黑乎乎的清晨,我穿了姐姐買給我的運動服,姐姐皺了皺眉頭卻沒再說什么。激動地爬上四輪車和姐姐母親坐在一起,姐姐看我興奮的樣子就笑,“往中間坐,路上不好走”,老練地將我擠在車中間。母親也笑,“去看看也好,你不是嫉妒我們天天吃黃黃的鍋盔嗎?”冬日早晨的風很冷,但我覺得讓人清醒,還去了帽子讓風吹。母親慍怒,姐姐笑著給我戴回去。四輪拖拉機冒著黑煙,載著我的出了村莊。

那時的公路不是柏油,而是沙子鋪的,也許是剛鋪過吧,四輪拖拉機幾乎就是跳著往前行駛,車中間的人蹦得老高,邊上的就死死的抓住麻繩。時不時有人從蛇皮袋子上滑下去,又在驚叫聲中爬上來,。干脆有人拿腰帶把自己鏈在麻繩上。顛簸中你壓了我的腿,我撞了他的頭;有人說對不起,對方卻就回答應(yīng)該的。熙熙攘攘,我覺得這才叫生活!車子跳起,故意大聲喊疼;看見前方有大石頭,高聲提醒大家,“哈哈,開始炒豆子了!”看到滿車亂跳的臃腫,覺得好玩,給旁邊的人形容現(xiàn)在的我們就像老樹上結(jié)出的瘤子,是火燒屁股的猴子。有人頂回來,“白肚子書生不知道農(nóng)民的苦”,有幾位暈車的翻白眼瞪我。嘿嘿,管你咋說,我也要去拾頭發(fā)菜了!

在公路上跳了幾個小時后,剛開始的興奮一掃而光。腰酸背痛腿發(fā)麻,抓繩子的手開始抽筋。天空發(fā)灰,太陽發(fā)白,群山焦黃,風也沒了剛才的冰冷與清醒,像一條條毒蛇,使勁地往懷里鉆,口罩凍住了,眉毛結(jié)了霜,拖拉機的黑煙還一個勁兒的往肺中鉆,油膩膩地惡心。冷、煩、累 ,滿心地后悔。一車人悄悄地坐著,在寒風中顛簸,就像隨時會被風浪吞噬的一片黃葉。

還沒到中條山,四輪拖拉機就拐上一條山道。其實這個已經(jīng)不算路了,拖拉機沿著山洪沖出的大水溝小心翼翼的爬行,不時冒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煙。在一處轉(zhuǎn)彎,我稍稍向外伸頭卻看見直下方溝底的石子,大叫小心。母親臉色煞白,狠狠地瞪我一眼低聲說,“悄悄,不要讓司機分心!”心里怕的要命,死死地拉住姐姐和母親。

又一個轉(zhuǎn)彎,回望剛才走過的地方,才發(fā)現(xiàn)洪水在那兒沖出一個五六米高的懸崖。剛才我們就是在這懸空的路上過來的!像被冰刀刺中后背,一股冷氣瞬間從跖骨傳到脖頸,滲入大腦,舌頭發(fā)干,腿打顫,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額頭冒出。姐姐給我擦汗,手也在顫抖,可她卻裝作啥事沒有的樣子,“沒事,這條路我們常走”!

一只生活的大手狠狠地攥住我原本好奇的心。劇烈的陣痛中,心碎,鮮血四濺,涂滿我在課桌上偷畫的漫畫、抹在我分數(shù)低的可憐的試卷上……懸崖下好多凌亂的腳印,一只破棉鞋靜靜地躺在懸崖下,我似乎看見了鞋殼里干枯的血跡!

轉(zhuǎn)過山灣,剛放下提在嗓子眼心,拖拉機卻吐了幾個大大的煙圈后猛地停了下來。司機檢查一番,臉色發(fā)黑,“下車吧,不知能不能修好” 。啥?車壞了?有人嘆氣,有人罵娘,下車吧!姐姐默不作聲地跺腳,在寒風中發(fā)抖。男的全部上陣,七手八腳地拿出工具箱開始修車。

四周都是大山,滿目蒼涼,連一只都看不見,看看太陽,離西山頂也就兩三丈,心里發(fā)慌,悄悄問姐姐還要走多長時間,姐姐說如果車不壞的話還得一個多小時。暗暗計算,就以剛才的速度,到目的地還有十多公里的距離!姐姐也是一臉惆悵,說上次她們就碰到這樣的事情,等半夜沒修好,還是司機連夜步行去了最近的鎮(zhèn)子才買回零件的。扭頭看看司機,雙眉緊鎖,烏黑的油手不停地忙碌心中發(fā)怵,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吃飯沒水,睡覺沒地,怎么辦呀?

司機忙碌著,眉頭都蜷成核桃大的疙瘩了,臉黑的像流在地上的機油,幫忙修車的人們也開始嘆氣,七嘴八舌地商量著對策。有的說到最近的鎮(zhèn)子買零件,馬上有人反對,來回四十幾公里,就是買回來也是半夜了,黑燈瞎火的怎么修車?不管咋說都沒法按時趕到拾菜的地方……

最后商量的結(jié)果是背了鋪蓋和兩頓的食物步行走捷路,留下兩人陪司機修車。聽到這個,我其實挺高興的,與其死等,倒不如早點到目的地,最起碼可以喝到熱水。

一行人背了蛇皮袋子翻山而行。我家有一塊不通大路的地,秋收時就用麻袋裝了扁豆秧從羊腸小道上背回家。山里孩子爬個吧山還不跟玩兒似的??烧娴拈_始走,就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家鄉(xiāng)要么就是土山,要么就是怪石嶙峋的懸崖,土山好走,懸崖難爬。這邊的山上很少有懸崖,全是沙礫,明明看著很結(jié)實的地方,踩上去就化作一盤散沙,好像站在冰面上似的,不及時抓住低矮的紅堿柴就會滑出老遠。所有的人俯下身子,抓了紅堿柴、駱駝刺,一步三滑,慢慢地往上挪。爬不到一半,腳踝發(fā)麻,大腿泛酸,背袋子的草繩使勁地往肉里勒,滿是灰塵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胸中好像塞滿了麥草,干嗓嗓的扎的人心慌,呼哧呼哧地喘氣,像極了破風箱。

好不容易爬上山頂,太陽已經(jīng)不見了,西方只余一抹淡紅。東邊的山峰高低起伏,挨挨擠擠,逐漸延伸到暮色中看不清了。風很大,紅堿柴發(fā)出尖利的破空聲,衣角獵獵作響,汗水瞬間消失,內(nèi)衣發(fā)涼。上了年紀的人就招呼大家快走,說在這種情況下著涼會落下一身的病。下山好了很多,至少不那么費力了,但不小心就會滑倒,坐了土飛機,大呼小叫中溜出老遠。我自然是摔倒最多的人,到山下時,屁股生疼,運動服褲子上多了兩個洞!

姐姐惋惜的掉淚,我卻渴的要死,舌頭成了木棍,嗓子中好像填滿了沙子??吹揭惶幈”〉姆e雪,沖過去抓一把往嘴里塞。媽媽追過來阻止,可我已經(jīng)吃了一大把,瞬間的冰涼鉆入骨髓,牙齒已經(jīng)疼地失去知覺了。姐姐也趕過來抓了一小把,伸出舌尖慢慢地舔食。

學了姐姐的樣子吃雪,老一會兒,嘴中才有了知覺。繼續(xù)爬一座稍小的山,暮色就慢慢地隨著腳步吞噬下邊的溝壑,已經(jīng)看不清剛才吃雪的地方了。沒人說話,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和腳下沙礫嘩嘩溜下的聲音。

夜幕降臨,青黑色的天幕籠罩了一切。我眼睛不好,姐姐就拉著我走。姐姐的手很暖,遇到過陡的地方就使勁地拽我。姐姐只比我大一歲半呀!可姐姐已經(jīng)拾了兩年的頭發(fā)菜了。我不爭氣的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噠噠噠”隱隱約約的一陣拖拉機聲傳來,接著兩束明亮的燈光劃開黑暗,朝我們照了過來?!芭?-----哦-----哦”所有的人大叫起來,“哈哈,老弟來了就是好運氣,車修好了!”姐姐激動地拍我一巴掌。連滾帶爬,向燈光沖下去……

彎彎的山路呀,你到底通向何方???

四、寒夜漫漫

到地方時,上弦月已經(jīng)升起,七手八腳地卸車,一地的蛇皮袋子。四輪車司機連說好運氣,然后急急得走了,說是明天還有一車要去白墩子,現(xiàn)在趕回去還來的及。當燈光消失在夜色中,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被無邊的黑暗包圍,很瓷實,非常有質(zhì)感,天空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黑鍋,淺淺一扣,便將一切罩其中了。

寒風裹著雪沙和石礫肆無忌憚的撞開眼前的一切物體,所有人的衣角都在風中啪啪作響,除了近處的幾座小山、小柴棵,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沒有了。我的母親,我輟學的姐姐,就是在這兒拾頭發(fā)菜的嗎?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似乎自己的靈魂正在遠走,只余空殼。

找了一處稍背風的山灣,開始做飯。天色已晚,只是燒點開水,兌了點酸菜。喝了酸菜湯吃鍋盔,老有一股土腥味,饃饃中還有了細小的沙子。漫不經(jīng)心地吃著,就尋思睡覺的地方,住房子絕對沒有可能,應(yīng)該有窯洞吧,姐姐說過她們好幾次就住窯洞。吃完飯,姐姐就帶我去附近拔紅堿柴。我以為是晚上冷了要燒來取暖,哼了家鄉(xiāng)民歌,想象夜晚火紅的篝火晚會。

拔柴回來,住窯洞、跳鍋莊的美夢卻破滅了,因為鋪蓋已經(jīng)取了出來,媽媽開始在地上鋪柴禾。原來這些柴棵是用來隔潮的,在上邊鋪了毛氈和褥子,老長一溜,大通鋪做好了。枕頭自然是沒有的,好多人將鞋墊在褥子下,和衣躺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睡覺,雖然累,但又一次的激動起來。幕天席地,真好。瘦零零的上弦月灑下很可憐的一點兒清冷的白光。這甚至算不上光,只能算薄薄的氣,一暈暈蕩下,還沒到地面呢,便被黝黑的戈壁吸入腹中。四五顆星星,很低,立體感極強,似乎伸手便可摘下。

夜空深邃,奇異的靜,火焰的呼呼聲異常的響,有一種山澗洪水奔流而過的回響。一股股冰冷小風開始往脖子里鉆,掖了掖被子,似乎好點,接著看下去。對面小山在火光映照下隱隱幻幻,如淺墨勾勒。附近的柴棵則索性蜷縮成一個個鬼影了想起秋日夜晚那悠遠而高深的天空、田野里動聽的蟲鳴、金黃的麥浪中我們一家人揮汗如雨、也想起我梳了大辮子的女同桌……有人在火堆邊抽煙,談話聲很遠,似在夢境之中。突然覺得靈魂離開身體,隨了風,飄向很遠的地方。

淡淡的月光下,一層薄薄的白氣如液體般涌動,輕輕漫過山梁,緩緩?fù)高^被子,泌進肌膚。左右透過暖暖的體溫,但胸部發(fā)涼,背部冰冷。剛開始還覺得厚重的被子輕飄飄的,柴棵疙瘩透過薄薄的褥子,后背硌得生疼,腳上當然是穿了厚厚棉襪子的,可滲冰滲冰的,總覺得什么都沒穿。悄悄蜷起一只腳,放在小腿上總算有了暖意,就左右換著倒騰。

火光暗了下來,有人低聲地咳嗽著,悉悉索索地裹緊棉衣。應(yīng)該是深夜了吧,悄悄看了看電子表,才十一點稍過,父親肯定沒睡,湊在昏黃的燈下?lián)熘^發(fā)菜,又一縷頭發(fā)被煤油燈的火焰燒焦了,好幾個黃色的小彈簧附在發(fā)梢上。爐火很旺,暖暖的火苗歡快地呼呼叫著。說不定還燒了兩個洋芋,外皮焦黃酥脆,白白沙沙的瓤飄著誘人的香味……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一路冰涼!這才明白大漠戈壁冬日的厲害??岷?、冷漠,仿佛一頭洪荒巨獸,張開漆黑大口吞沒一切,放入冰窖。

寒風掠過戈壁撞擊沙山,帶走地面少的可憐一絲絲暖氣,發(fā)出低沉的嘶叫。好像有人在遠處抽泣,哭聲遠去,又傳來慘厲大笑似的回音……突然記起啥時候聽姐姐說過,有人滑下沙山,摔死在水溝中。汗毛倒立,渾身發(fā)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姐姐朝我這邊擠了擠,母親又拉了一大半皮大衣蓋在我身上,覺得暖和好多。姐姐就說,“戴好棉帽子,把帽耳朵拉下來系好,帶上口罩?!?/p>

依照姐姐說的做了,再拉了大衣蓋了頭,果然聽不見風聲了??谡忠矒踝×瞬糠趾粑鼤r熱量的散失,身體暖和好多,慢慢地睡著了。

明天不會這么冷吧……

五、清晨大漠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就醒了。實在忍受不了紅堿柴透過被褥傳達上來的那種堅硬。

東方發(fā)白,周山如黛。啟明星亮晶晶的懸在青黑天幕上,像一盞燈,仿佛搭個梯子就能摘下來。沒風,摘了口罩,一股奇異的清爽洗滌著我的五臟六腑和每一個細胞。沒有迷瞪,沒有雜念,從里到外清清澈澈,全身透明。被褥成了神奇的飛毯,載了我,忽忽悠悠,向東方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就喊姐姐起床。聲音在晨風中傳出老遠,又回蕩過來。男人們粗壯的咳嗽聲在晨風中嘹亮而悅耳,與大漠沙洼產(chǎn)生了奇妙的共鳴。大漠戈壁真好,雖然昨夜寒冷徹骨,但大漠還是有溫情的一面,戈壁敞開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接納了我,也給在貧困線上掙扎的故鄉(xiāng)人帶來了希望。

我沉醉了,悄悄地閉了眼裝睡,可又怕失去這美好。我覺得我就是詩人,行走在這塊處女地上,雖然無法吟唱出絕響詩句,但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是的,至少應(yīng)該有一聲吶喊!

“啊……”,我像多情的詩人一樣叫出了聲,可又覺得這充滿感情的叫聲會招來別人的譏笑,遂將“?。弊值奈惨糇兂闪撕乔贰?/p>

“啊個屁。快起。”媽媽笑得很溫馨。

剛爬起來,風就帶走了棉衣上的余溫,一下子覺得光了身子鉆進盔甲里中,一連好幾個寒戰(zhàn)。姐姐已經(jīng)生火燒開水了,火苗使勁地朝著一個方向躥,老是偏離了鍋底。過去幫忙,才發(fā)現(xiàn)在火光的映照下,細細的沙粒貼了地面飛馳。調(diào)整好石子壘的鍋灶,返回收拾被褥,抖落一地細沙。

“媽,怎么洗臉?”我看了看放了饃饃的臉盆。媽媽就笑,“過去讓你姐姐澆著洗吧?!卑脲仠啙崮嗨憬隳昧颂麓筛鬃右ǔ錾俚目蓱z的一點點,臉還沒悶濕,水完了。姐姐為難地再舀出一點,總算洗完臉。我過去舀大半缸子水,“姐姐,你洗臉吧?!苯憬憔托Γ皝磉@兒是頭發(fā)菜,只有離這四十里遠的地方才有堿水,來去背水就得大半天時間,化了雪水,更方便好喝,但雪不好找,我們只有回家的時候才洗一回臉的?!?/p>

“啊?那你咋不早說,我剛才?”

“沒事,我過會再去找點雪,不能讓我們家未來的大學生臟著臉讓人笑話!”

聽到這個,心里難受,默默地拿了搪瓷缸子去附近的水溝找雪。也許是戈壁干旱很少下雪的原因,好幾條水溝的旋灣處都只有薄薄的一點,而且被沙子埋了不少,小心的刮去浮沙,卻看到一大塊冰,拿石頭敲下來??粗镞吇旌系纳匙樱X得不如意,再找,卻沒有了。拿回去,姐姐高興地喊媽,說我厲害,找來這么多水!冰慢慢融化,鍋底上一厚層沙子。姐姐拿過臉盆,熟練地清出沙子,又倒在鍋里繼續(xù)添柴燒火??戳硕喟脲侟S湯,我皺眉,姐姐笑,“過會水開了,細沙和泥會沉下去的!”

水開了,沉淀一會兒,但水還是不能完全清澈。看了別人舀半缸子開水開始吃早飯,只好無奈地有樣學樣。喝著滿是泥腥味的開水,小心地吃鍋盔,不時有沙粒硌牙。不管咋說,腸胃暖和了,風也小了好多。

東方泛白,慢慢洇出一抹淺紅,像少女臉上的羞紅那么淡,幾乎讓人覺察不出。很快地,天空像胭脂透過宣紙那樣洇出了一暈玫瑰色,蒸氣揮發(fā)似擴散,由淡變濃,在東方濃烈出一片輝煌。一道日邊隔著一大片滿是沙礫的戈壁冒了出來,很遙遠,可又覺得很近。我分明看到了涌動的波浪,聽到了一浪強似一浪的海濤。戈壁灘明晃晃的,不正是反射著日光的水面嗎?

太陽裹帶出一道道射向天際的紅霞。莫非是黎明母親誕生太陽時流出的血嗎?大戈壁醒了,萬物醒了。萬物睜開了沉睡了一夜的眼,向太陽發(fā)出燦爛的一笑。

活了,一切都活了,寒冷的黑夜過去了!誰說戈壁是死亡之地呢?這是力,是火,是靜默的吶喊,是凝固的進取,是無聲的呼嘯。就是這兒,姐姐和母親找到了我的希望!

六、絲絲頭菜

拿了自制的錐子,彎腰,在荒草石子間開始尋寶。

可看了老半天,除了沙礫就是草!屈膝,還是不見,干脆趴了下來,一絲頭發(fā)菜纏繞在一株枯草的根部!小心地拿錐子往下挑,稍稍用力,一根斷為兩節(jié)!小心的順了纏繞方向撕扯,才算成功。再找,卻沒有了,爬起來挪個地方,不錯!沙礫間隱隱約約,好多黑絲,急急地蹲下細看,卻是壓在小石子下的幾縷黑山羊毛。失望地挪地方,在一叢小柴棵下終于有了點收獲,連草帶柴拾到了十來根。

站起、蹲下、蹲下、站起,腰開始發(fā)酸,腿就發(fā)漲??匆谎壑挥袔赘莶莺筒窆鞯男】穑睦锇l(fā)急,跑過去看看姐姐的芨芨筐。姐姐的筐子里也就是比我稍多的草和柴棍!“姐,啥時候才能拾到點頭發(fā)菜呀,都快半個小時了!”姐姐憨笑,“呵呵,不錯哎,我還以為你找不到頭發(fā)菜呢,就這么拾下去!”?。亢冒?,那就堅持!

風大了起來,雖然戴了剪去指頭的手套,但握在手中的鐵錐子還是和冰棒似的,尤其食指每拾一次頭發(fā)菜就要親密接觸錐子尖一次,滲冰滲冰的。再后來就覺得指頭凍得沒了知覺,連錐子都拿不住了,哈幾口熱氣,再來。也許是口氣中濕氣的原因,冷的更快!實在受不了了,退了手套,放到腋窩下暖暖。你現(xiàn)在可以想象了,你在酣睡的時候有人在你腋窩放了一塊冰!這個就是我現(xiàn)在的感覺,渾身打了好幾個激靈,但手總算溫暖了好多。太陽慢慢的高了起來,但白汩汩的,好像冬天在墻根下吸溜鼻涕的老漢,瑟縮著緊了緊腰帶。一片像云更像塵的東西慢慢的裹了太陽,風更大了。

腳開始發(fā)冷,一絲冰冷的氣息,從腳心慢慢地游走,順著小腿,大腿直抵下腹。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好像腸子都放入冰水中了。使勁地跺腳,麻酥酥的似乎好點了,可肚子還是冰冷??癖剂藥资姿坪跻埠命c了,可周圍的人們就詫異地看我。姐姐悄悄告訴我,“如果肚子冷,就將棉衣也裝在褲子里,這樣會好點。下次別來了,好好學習,你受不了這個罪” 。

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不是凍哭的,就是凍死我也忍了!是姐姐的話讓我記起每次拾菜回來,姐姐都要對我說一句好好學!我當時其實挺反感的。記得有一次我看書睡著,姐姐就發(fā)了火,拉著我看她比大拇指還粗的食指,可我還是沒能理解,只是給姐姐拿了凍瘡膏!說實話,當時就是敷衍,姐姐不善言辭,流了淚抹藥。姐姐,我錯了,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一次次說要我好好學習的原因。母親,姐姐,是你們拿著微薄的生命換取我的未來!姐姐,其實,你把上學夢寄托在我身上了!

姐姐悄悄地擦了我的淚水,“快點拾菜,要不過一會別人會笑話我們?!毖壑幸矟M是晶瑩的淚花!

我不能再哭!將棉衣裝在褲子中,肚子確實暖和好多,和母親姐姐排在一起拾著頭發(fā)菜。手還是冷,腳還是痛,但我沒再停手。

中午時分,太陽好了許多,找了一個稍暖的山灣吃中午。姐姐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抓了一把自己的荒菜放到我的筐里。水自然是沒有的,吃干鍋盔。結(jié)果就有人來看我的成績!“哎呀,看不出來,白肚子秀才也能干這活!厲害人家的就是不一樣!”姐姐笑,媽媽卻說,啥呀,窮的揭不開鍋,不出來掙兩個,上學還穿不穿褲子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而我就尷尬要死,真像赤裸了身子站在眾人面前一樣!母親這么說,其實是很自豪的,但我知道我成績的來由!我難道告訴大家事實真相?不!這個謊言,我會守在心中!是姐姐讓我有了尊嚴,給了我希望!

下午直到太陽快落山,我們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邊拾菜邊向窩鋪行進。姐姐一邊走一邊拾菜,還順手拔了干柴夾在腋下,背影和母親一模一樣。我再次地難受了起來。姐姐愛看書,和我閑聊時說,她非常喜歡有文化的人,穿的干干凈凈體體面面,說話很受聽,能讓人明白好多,一家人在城市買了大房子,下午去河邊散步……我當時還笑,說姐姐想嫁人了,姐姐就跟我急。唉,姐姐的未來夢算是結(jié)束了,但姐姐把這個夢給了我,甚至是強加給了我!

學了姐姐的樣子,拔柴、拾菜,慢慢地回窩鋪。

吃過只放了一點酸菜的面片,快速打開被褥躺了。一天的勞作抽走了我所有的精力,除了思維,所有的一切都灌滿了鉛。昨晚還硌背的紅堿柴,頂了腰眼,癢癢的透著舒服。眼皮干澀,還想看看姐姐收拾鍋碗,但眼皮卻被大石頭壓住了似的沉重。

第二天早晨是母親叫醒我的。風依舊冷的要命,喝了泥水,再去拾菜直到太陽落山。

七、魂歸大漠

日出日落,時間似乎停滯。掐了指頭算,還有十天、九天、八天……似乎從有記憶開始到現(xiàn)在拾發(fā)菜這么長吧。兩安乃近瓶子酸菜逐漸淺下去,雖然每次都只放很少一點,可還是沒了,拿水涮去最后一點菜湯。吃了三天只放鹽的面片,終于,拖拉機冒著黑煙來了。黑黑的煙圈,一個頂著一個調(diào)皮地竄入空中。顛簸相對于拾頭發(fā)菜的枯燥與勞累已經(jīng)算不得什么了。

四輪車吼叫著駛出戈壁,飛向家鄉(xiāng),我一路上大呼小叫,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渴望??蓙頃r還不時吼叫幾句花兒的司機卻沒說一句話。

旁晚時分,拖拉機喘著熱氣停在打麥場上,奇怪的是接車的人卻出奇的多,父親看到我們娘仨,長長的出了口氣,“安全回來就好,安全回來就好。”連說好幾遍,拿了被褥回家,隱隱約約聽到哭聲,還以為誰家孩子挨打。急急得回家,先撈一碗酸菜,吃光菜喝完湯,才覺得心里那種干燥有些許緩解。父親一邊下面一邊悄悄地給母親說華家老二出事了。

“ ???怎么了?”

“七天前一車人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三人受傷,華家老二腰摔斷了,縣醫(yī)院不收,可沒錢去省城,在家將養(yǎng)著,好幾天米水不打牙了” 。

一家人默默地吃著飯,想起那只躺在懸崖下的棉鞋、凌亂的腳印,沉悶,壓抑。悄悄地出了院門,不自覺地向華家走去。

“嗚嗚,﹡﹡,你吃點好不好?你快點好起來行不行呀?啊?”應(yīng)該是華家老二的媳婦,大高個子,前年嫁到我們村的。

“﹡﹡,你睜眼看看娃娃吧,你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娘倆怎么活呀?嗚嗚嗚?!笨蘼曂蝗淮罅似饋?,應(yīng)該是無法抑制悲傷了,“張﹡﹡,你憑撒讓我我男人開車,?。砍隽耸履氵€不見人了,你還我男人!”哐啷一聲,門開了,昏暗的燈光下,一位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往外沖,后邊好幾個拉著。

“先照顧病人要緊,張家不是說借錢去了嗎?悄悄地,你這么哭,病人聽見心里也不好受?!辈恢钦l在勸說,最后幾句也拉著哭腔。

華家的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頭埋在腿間,使勁地抓頭發(fā)!我想進去勸勸,可不知道說啥,默默回家。

從父親的講述中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張家新買了拖拉機拉拾頭發(fā)菜的人,每人十五塊錢,來回兩天除去油錢能賺小二百,可張家小伙子開車技術(shù)不好,就在難走的地方讓華家老二幫忙開車。合該要出事,在一處陡坡,剎車斷了,一車人沖下懸崖。華家老二被車廂壓斷脊柱,還有兩個摔斷胳膊。蹭破了皮,碰掉了牙的不算受傷,先救人。等送到縣醫(yī)院,大夫說脊髓斷了,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高位癱瘓,還要馬上送省城才行。問需要多少錢,大夫說最少十幾萬,最后商量的結(jié)果就是先拉回家讓家里老人做主。

張家第二天拿來了一萬塊錢,還拿著信用社的借款單。

五天后,母親和姐姐又去拾頭發(fā)菜,本來還有二十天開學,可母親說啥也不讓我去了,依舊是我和父親去裝車。我打心眼里不愿讓姐姐和母親再去拾菜,可母親說不拾幾個錢,日子咋過,學咋上?直到看不見拖拉機了,父親才叫了我回家。路過華家,卻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

父親要我先回家,然后匆匆地進了華家院子。天亮回來,卻拿了鐵鍬出門,我追到大門口,父親說了句好好學習就匆匆走了,我知道華家老二沒了!

寫作業(yè),手指頭生疼,就抹了凍瘡膏看書,可眼前老是出現(xiàn)母親和姐姐拾菜的情景,干脆放下書出了院子。

華家街門上已經(jīng)貼了白對聯(lián),一塊舊床單從屋檐垂下遮住書房門,死者是不能見陽光的,應(yīng)該是棺材還沒有做好,此時的華老二穿了棉布長衫,用紅線捆住雙腳,直挺挺的躺在地下,臉上蓋了一片紅布。

正想著,華家的穿著服拖了麻鞭抱著一個同樣裝束的小孩從床單下沖了出來,臉色蒼白,頭發(fā)散開,“張﹡﹡,你還我男人!”,一個趔趄,滾出老遠,孩子就大哭起來。眾人拉的拉,勸的勸,有老人就說,人死不能復(fù)生,活人要緊。華家的似乎突然記起什么,就地坐下,給孩子喂奶。孩子嗚嗚咽咽地含了干癟的奶頭,小身子還不時地抽搐著,華家的看了看孩子,放聲大哭起來……

那天的太陽,如血。

八、大漠祭

拾頭發(fā)菜的描述要告一段落了,但我的思緒卻久久不能平靜。以上所寫的只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故鄉(xiāng)“發(fā)財”的縮影,事實上,好多經(jīng)歷和聽說的關(guān)于拾頭發(fā)菜的故事遠不止這些!可我不敢再寫下去了,我害怕我蒼白的文字褻瀆了隕落在大漠戈壁上的靈魂!

頭發(fā)菜給人們帶來了財富,也帶了悲傷。就我故鄉(xiāng)來說,三十多個自然村,據(jù)估計當時不少于三千人拾頭發(fā)菜。按平均每人一年八百元的收入來計算,拾頭發(fā)菜確實帶來了巨額財富。各個村子打樁建房、買拖拉機,婚喪嫁娶也不再是一碗簡單的燴菜……但幾乎每個村子都有家破人亡的事情發(fā)生,就古浪全縣以及毗鄰的兩個縣來算,傷亡人數(shù)更是觸目驚心。

過度開采也對生態(tài)造成了巨大破壞。八九十年代,拾頭發(fā)菜大軍席卷整個祁連山脈與騰格里沙漠的交界地帶。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拿了錐子挑拾,后來就發(fā)明抓子,小的二三十公分,大的超過兩米,用摩托車拉了連草帶菜全部收集起來,然后放在水中淘洗,發(fā)菜下沉,枯草曬干喂羊。本就貧瘠的沙漠戈壁遭到毀滅式開發(fā),不幾年功夫,靠近騰格里的山區(qū)開始沙化,沙塵暴不時光臨祁連山深腹部。1993年一場罕見的沙塵暴席卷河西地區(qū),死傷失蹤十數(shù)人!政府緊急出臺法令,禁拾頭發(fā)菜,隨之禁牧。

祁連山自然生態(tài)保護區(qū)建立、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工程逐漸顯出成效。降雨量逐年增多,沙化得以遏制,騰格里沙漠戈壁生態(tài)逐漸恢復(fù),看到這些可喜可賀變化,心中有了些許安慰。

土地是寬厚的,雖然知道會被人們榨干最后一滴乳汁,依舊無私地敞開自己消瘦的胸膛,默默滋養(yǎng)著一方鄉(xiāng)親。絲絲頭發(fā)菜給故鄉(xiāng)人帶來了希望,也纏繞著悲傷。故鄉(xiāng)的親人啊,也不是不知道土地的傷痛,是貧困讓人瘋狂?;隁w大漠的親人呀,是你們聽見了戈壁痛苦的呻吟,悄悄地去陪伴它嗎?戈壁風似劍,呼嘯而來,帶了沙礫撕碎聲色犬馬;大漠月如鉤,悄悄升起,滿含微笑撫慰滄桑歲月。在戈壁拾菜的我讀懂了生活,也體悟了人生!

現(xiàn)實讓人無奈,但淳樸的故鄉(xiāng)人并沒有被生活壓斷脊梁!就是和父母姐姐一樣的人們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默默的奮斗著,抗爭著……感謝故鄉(xiāng)這片熱土,讓我的人生一直帶著土香!感謝故鄉(xiāng)一方親人,使我明白幸運之花需要用汗水澆灌!

現(xiàn)在除了偶爾有人路過,大漠戈壁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悄悄地撫慰著傷口。其實,默默無聞的鄉(xiāng)親們何嘗不是這樣?

姐姐來電話問父親安好,我就提起拾頭發(fā)菜的事,或許是我勾起了姐姐的痛,姐姐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早忘了就掛了電話!不是不想提及,而是承受不了那種痛。

母親和姐姐拾了七八年頭發(fā)菜,家境漸漸好了,可母親卻落下一身的病痛。身體逐漸消瘦,面容也蒼老很多,記得有一次一家人在一起閑聊,卻就說起拾頭發(fā)菜的事,媽媽摸摸姐姐的頭認真地說對不起姐姐,要在姐姐出嫁時辦的風風光光的,姐姐哭成了淚人,我和哥哥低了頭,無地自容的慚愧。老媽卻生氣了,說一個男漢脊背上還背不住一根面條,接著說以后要是有良心就好好的關(guān)心下丫頭。這也許是母親冥冥中的遺言吧,母親沒有等到姐姐的婚禮就走了,母親走的時候才四十五歲,農(nóng)歷十月,是拾頭發(fā)菜的季節(jié)。

眼淚又一次模糊了眼睛。母親和姐姐只是千萬個拾頭發(fā)菜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我可親可敬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把一腔熱血義無反顧地灑在茫茫戈壁,淚花中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拾頭發(fā)菜的情景再一次出現(xiàn)。

夜幕降臨,空曠的戈壁上,一群衣衫襤褸的拾菜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寒風中走向露天窩鋪。

我虔誠地點燃了母親從附近找來的枯草,火苗燒著了母親臉上的紅暈,姐姐麻利地放了干的紅堿柴,炊煙升起,漫過山脊,融入蒼茫的夜色中。紅堿柴是戈壁特有植物,很耐燒,黑紅的火焰熱烈地舔舐鍋底,鍋蓋下嘶嘶之聲響起,雪水開了……

我悄悄拿出一束燃燒的柴棵,插在不遠的沙堆上!

以文會友,拒閑聊。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72551/

祁連山的發(fā)菜的評論 (共 17 條)

  • 荷塘月色
  • fish
  • 心靜如水
  • 無不為之
  • 上官語柔
  • 櫻鵑
  • 紗小萌
  • 冷月
  • 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 推薦閱讀并說 有些痛記在心里,有些淚水自己擦。
  • 老黨
    老黨 推薦閱讀并說 欣賞。推薦。
  • 從文在線
    從文在線 審核通過并說 沙漠景
  • 雪靈
    雪靈 推薦閱讀并說 淡淡的月光下,一層薄薄的白氣如液體般涌動,輕輕漫過山梁,緩緩?fù)高^被子,泌進肌膚。左右透過暖暖的體溫,但胸部發(fā)涼,背部冰冷。剛開始還覺得厚重......
  • 曉曉
    曉曉 未通過并說 請作者不要重復(fù)發(fā)文章,該文于7月3日已推薦。
  • 孤帆鳶影
    孤帆鳶影 推薦閱讀并說 閱讀薦賞
  • 晨星

    晨星欣賞美文!祝愉快!

  • 弦琴雅致

    弦琴雅致欣賞美文,感謝分享。

  • 春筍吐綠

    春筍吐綠不是不想提及,而是承受不了那種痛。欣賞!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金阳县| 洪洞县| 宁南县| 横峰县| 赤城县| 台安县| 股票| 南郑县| 孝义市| 东兴市| 宾川县| 中超| 峨眉山市| 虎林市| 东乌| 昌都县| 枣强县| 长武县| 青铜峡市| 罗定市| 海城市| 永春县| 科尔| 郓城县| 阿克| 柳州市| 正镶白旗| 施秉县| 德保县| 睢宁县| 云阳县| 钟祥市| 宽甸| 明光市| 大竹县| 华容县| 宁陕县| 麻城市| 正安县| 尉氏县| 崇左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