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我，聽到父親的咳嗽聲。我知道，現(xiàn)在時間是四點多。父親在距家30多里的海邊小鎮(zhèn)上做建筑，每天騎電動車去上班。路上要50分鐘，早上6點就要開工，父親每天都是這個點起床。

母親一般都是在父親之前起床。她要給父親做飯。準備鋁飯盒，里面放著米-------中午工地上集體蒸飯，大米自己帶。老板提供免費的菜湯。父親是個不喜歡煩心的人，他的生活很簡單，每天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后，吃飯，看電視，睡覺。他的生活，需要母親來照顧。

父親抽煙，一天一包，抽煙讓父親經?？人裕缟?，咳嗽得最厲害。父親早上咳嗽是多年的習慣。聽到父親的咳嗽，就知道，他起床了。我也趕緊起床，就回家?guī)滋?，不能起得太晚，盡管在城里，我一般七點多才起床。

父親已經吃好飯準備出發(fā)。他戴著安全帽，跨上電動車，工具包放在電動車踏板上。父 親明顯發(fā)胖了，他對母親說，走了啊。我在后面喊道，路上注意安全啊。父親沒有說什么，他出發(fā)了。

我開始吃早飯，是炒米飯。桌上放著我喜歡吃的紅燒小黃魚。母親和我一起吃飯。我問，媽，今天上午干什么活？母親說，先把上山的蠶再整整，不結繭也不能不管。等露水下去了，去挖花生吧。

吃完早飯，我和母親一起到大棚蠶室。今年秋蠶不好好結繭，都上山三天了，卻很少結繭。我們把掉落在方格簇下的蠶撿起來，再放到方格簇的方格里。有些蠶，已經死亡腐爛了。母親皺著眉，說，損失5、6千，蠶繭本來能賣4000，你爸爸不去上班，幫我在家做了10多天，他一天150元，加起來6000肯定有啊。我說啊，是啊。明年不要養(yǎng)蠶了，養(yǎng)蠶那么辛苦。母親說，明年再看吧。春蠶好像會好點。(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我和母親邊整理蠶兒邊聊，母親說，我養(yǎng)蠶20多年，第一次出現(xiàn)這情況，真傷心。我說，明年真的不要再養(yǎng)了。母親說，不養(yǎng)不甘心啊。一個多月，能賺4000元。還可以的。我說，那你也太辛苦了。母親說，沒事的，不苦。

養(yǎng)蠶其實很辛苦，蠶室消毒和蠶兒消毒，藥粉的味道讓母親頭暈。為給幼蠶加溫，母親在蠶室生炭爐，幾次因為空氣流通不暢，暈倒在蠶室里。特別是蠶大眠后上山結繭前，蠶需要大量食用桑葉。母親非常忙，整天在桑園打桑葉，忙不過來的時候，需要讓父親停下做建筑，來幫她。

我說，媽，你看上去不老啊。母親說，頭發(fā)染過了，不染的話，大部分白了。牙齒也掉幾個了。母親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自己老了。她總是對我說，只要身體好，一切都有機會。母親是個勤勞堅強的人。

整理完蠶室，太陽已經很大了。我和母親一起去挖花生。今年花生長得不錯，顆粒飽滿。我嫌用鐵鍬挖太慢，開始用手拔，將花生和花生葉一起連泥土拔出。剩余的鉆在泥土里的極少數(shù)花生等下種油菜之前，還可以在挖地的時候撿出來。

花生地在河邊，風很大，吹得河邊的樹葉嘩嘩響。我挖花生，母親摘花生。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我也幫家人一起挖過花生，干過農活。那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很慢，歲月漫長。一眨眼，父母老了，我也似乎不再年輕了。我的心里猛一沉。

挖了一半花生，該回家做午飯了。母親用三輪小推車從花生地里推了一些花生莖葉回去，那是給家里養(yǎng)的羊吃的。我燒火下面條吃。母親說，中午一般吃隨便吃吃，晚上吃好一點，因為我爸爸的活兒苦，他晚上才回家吃飯。我從門前摘來幾個絲瓜，薄皮切段放到鍋里，等下燒開就下面。

母親端來早上吃的小黃魚，是另一盤。我和父親都喜歡吃魚。我家的魚是一直不斷的。吃完飯，母親說，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蠶。我說，那你等下去挖花生叫我一下。

多年來，我養(yǎng)成了午睡的臭毛病。只要可以，雷打不動午睡。父母親幾乎從來不午睡，他們吃完午飯，就去干活了。

大約一點半，我起來，母親已經在花生地里干活了，她沒有叫我。我來到地里，和母親一起繼續(xù)挖花生。

天快黑了，我和母親用小三輪車推著袋裝的花生回家。我燒火，母親炒菜。母親燒紅燒肉，煮海魚，加上青椒炒香干、清炒扁豆，再燒一個青菜豆腐湯。母親常說，她不會燒菜。其實，我覺得她做的菜真好吃。

等到六點二十，父親還沒有到家。母親說，以往這時候已經到家了啊，怎么還沒有回家？會不會出什么意外了。我說，我來我爸爸手機吧。

父親的電話接通了。他疲憊的聲音傳來，我和別人撞車了。我一驚，是你撞別人，還是別人撞你？你人沒事吧？父親說，是我撞別人。我電動車撞了別人的摩托車，他摩托車開到我前面，突然剎車，我電動車躲避不及，撞上去了，對方找我要錢，我已經報警。我說，你人在哪里？我馬上過來。父親說，是在安弶公路潘堡河閘這邊。我跟母親要了300元。我要帶點錢，萬一需要賠人家呢。

我騎著電動車，用最快的速度經安弶公路趕往潘堡河閘。路上，我心里在想，千萬人不能出事，千萬人不能出事。

天已經黑了，路上偶爾有幾個行人。風很大，我身上很涼。大約半小時，我看到前面路邊圍了幾個人，路上倒了兩輛車。我趕緊下車。父親依坐在路邊的一個磚砌的垃圾桶上，他手揉著右腿。幾個人，有男有女圍著父親。大家都不說話。我問父親，爸，沒事吧。父親說，腿上皮擦破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我對著圍著父親的人說，是哪位師傅的車和我爸的車撞了？一個戴著口罩的中年男人說，我。我問，師傅，你沒事吧?？谡帜姓f，我沒事。我的車子有事，車胎好像破了。我問父親，怎么會撞上的。父親說，口罩男從我后面超車，摩托車突然停下，我剎車不及，撞上去了。

我觀察了口罩男的摩托車，捏了捏車后胎，里面的氣很足。我對口罩男說，師傅，你的車子車胎沒破。倒是我爸的腿受傷了。口罩男說，是你父親撞我。父親在一邊說，是你急剎車，假如正常行駛，我電動車速度哪里有你摩托車快？口罩男對父親說，你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處理吧。

我問父親，報警多久了？父親說，6點17分報警的。我看看手機，都7點多了，警察還沒有到。我用父親的手機再次撥打110。接警的女警察說，是不是安弶公路電動車撞摩托車？我說，是啊。你們怎么還沒到啊。都一個小時了啊。警員說，你們再等等。在你們報警之前5分鐘，一倉發(fā)生了交通事故，警察去那邊出警了。等他們處理好，再來你們這邊。

我們繼續(xù)在路邊等待。父親開始抽煙。父親的手機響了，是110打來的。警察問，你們在哪里？我說，老安弶公路邊。警察說，我們就在安弶上，怎么看不到？我說，你們繼續(xù)往東開，就能看到-------哦，我看到你們了。一輛閃著紅色與藍色燈光的警察駛過來。一個警察走過來，他看看現(xiàn)場。嘴里嘟嘟囔囔，這點小事情也報警？誰報的警??？過來。父親走過去，這點事，你們商量處理吧。報什么警。父親把事情講述了一遍，說，他跟我要錢。說我撞他了。我才報警的。坐在警車里的一個穿便裝的男人說，這樣吧，你們兩清?？葱胁恍?？口罩男說，我不跟他要錢，現(xiàn)在沒事了。我問父親，爸，你的腿沒事吧。父親說，就是疼，不知道有沒傷到里面，應該沒事的。

我把電動車扶起來，電動車前面的塑料殼撞破了，一些塑料掉在地上。摩托車后牌照撞歪了，摩托車沒有受傷。

我讓父親開我騎來的電動車，我開父親受傷的電動車，一起回家。路上，我對父親說，爸，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錢可以賺，身體第一。父親說，本來沒事的，那家伙急剎車，我來不及。我說，明天把剎車整一下，剎車一定不能失靈。你這電動車老了，盡快再去買一輛。

回到家，母親正在等我們。她對父親說，讓你小心點，小心點，你還是撞車。父親說，是他急剎車……，我說，趕緊貼膏藥，趕緊吃飯。

父親貼了膏藥，開始吃飯。我問，沒事吧？父親說，就是有點疼，沒事。假如明天早上不怎么疼了，我就繼續(xù)上班。我說，換了別人，肯定要對方賠醫(yī)藥費。說不定還要誤工費呢。父親說，那樣我做不出來。

吃完飯，開始看電視。父親喜歡看諜戰(zhàn)、戰(zhàn)爭片?？词裁垂?jié)目，我和母親都隨他。父親躺在床上看電視，我坐在椅子上看。母親去洗鍋碗。

看了一會兒，我聽到了鼾聲--------父親已經睡著了。我?guī)透赣H蓋好被子。退出了房間，我也想休息了。

一天，似乎這么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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