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驢下?lián)P州---廣州印象之一百七十四
騎鶴和騎驢原本就是兩個概念,有云泥之別。前者猶如劃過天際的流星,只留下一段傳說,后者也正在消失,平添無限感懷。騎鶴是人生成功的象征,騎驢卻是人生存在的標(biāo)志。一個為了享受,騎鶴下?lián)P州;一個為了謀生,帶著一家老少的夢想,也不一定下?lián)P州,只要是通都大邑都行。
古時揚州的繁華相當(dāng)于如今的廣州,是名滿天下的富庶之地。瓜州古渡淮揚路口,南來北往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大都腰纏萬貫,前來尋求聲色犬馬的刺激?;蛩蚜_江南的綾羅綢緞,販往千里之外牟利。杜牧的遣懷,就以極盡奢華的筆墨,道出了脂粉金窟的醉生夢死。煙花三月天,九層云外倚闌干。揚州地處江北,但古今都認(rèn)為是江南,可能和日本劃入西方的道理一樣,發(fā)達的經(jīng)濟使它超越了地理限制,成為富裕家族的成員。
那時一貫錢約莫是現(xiàn)在的一千塊,十萬貫等于一個億。由此看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是多么意氣風(fēng)發(fā),然而卻不靠譜。有沒有十萬貫現(xiàn)金暫且丟開不談,這幾乎相當(dāng)于天下財富的三成。十萬貫銅制錢該有多重?即使換成百元面額的紙幣,也有一百萬張,再怎么瀟灑的人帶上這么重的貨幣,恐怕也累得直不起腰來。
不要說帶現(xiàn)金是多此一舉,古代有交子,現(xiàn)代有匯票和銀行卡,方便是方便,可那是錦衣夜行,哪能比得上嘩啦啦的銅錢和亮晃晃的紙幣,帶給人的躊躇滿志和八面風(fēng)光。
不過,這個問題好解決。廣東的朱征夫、香港的陳振東、山東的宗立成諸委員自新世紀(jì)以來多次提案,發(fā)行千元大鈔。聽說中國銀行已做好票樣,隨時可以空降全國各大城市。面值加大十倍,重量減到十分之一,山東的彪形大漢就帶得起了。廣東的富商體魄稍弱,可能還要另想辦法。假如再有萬元大鈔面世,十萬貫也就只換成萬把張紙片,一個大提包完全能裝下。仙風(fēng)道骨的神鶴負(fù)上一個人加一提包錢,應(yīng)當(dāng)可以從容地穿云過霧,灑脫地飛往讓人心旌搖曳的揚州。
然而,這就產(chǎn)生了另外一個問題。鶴是仙家之物,不是人人可以騎的。古往今來,騎鶴之人寥寥無幾。除開八仙中的呂洞賓,還有就是在黃鶴樓上糾纏不清的費文褘與王子安,他們兩人的爭執(zhí),起因于只有一人有福騎鶴而去。好在如今的富人,不會有這種尷尬。高鐵是不屑坐的,為了顯示自己的身價,坐私家飛機比騎鶴更有派頭。據(jù)說空中管制不日就要放寬,不久后,悠悠白云里,無數(shù)銀鶴鉆進鉆出,都是趕往二十四橋,傾聽那明月夜如泣如訴的簫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帶上大面額的鈔票就是好。給一個歌女捧場,一張千元大鈔的亮度賽過一輪太陽。那些騎毛驢慕名而來的客人,還有坐烏篷船的當(dāng)?shù)厝?,無論掏出多少皺巴巴的小票,都像烏云蓋住的月兒透不出光來。
即使不是在這種張揚的場合,而是在見不得光的私底下,大面額也能大行其道。我的一個熟人,給一個不該得利的人轉(zhuǎn)了一筆賬,請他下?lián)P州消費,被反貪局尋出蛛絲馬跡,接去熬了幾天鷹。當(dāng)然,這個揚州不是江左煙花三月的揚州,而是海邊呼盧喝雉的澳門。
他出來后感慨萬千,錢多了,不好送現(xiàn)金。如果是千元大鈔就好了,幾十萬也就是幾百張,小小一袋,不顯山不露水。悄悄塞給他,哪來的這些屁事?經(jīng)濟發(fā)達的珠三角,真需要大面額鈔票了。
我笑著說,我一個月工資不到兩千。發(fā)薪水時領(lǐng)不到兩張票子,那不就太打擊人了。假若在柜機上取了一張假鈔,我一個月得喝西北風(fēng)。
他也笑了,順著我的話說,怎么會呢?拿大票子你還可以攢錢,過早買四個小包子四塊錢,誰找的開?你不就省下了。中午下午各一盒快餐,兩個十元,別人一樣也找不開,一起可以省下。
那不憋死人了?你上一趟廁所,拿著千元大鈔進去,會被趕出來的。商品社會,吃喝拉撒睡,都沒有無償服務(wù)。
我氣憤地說。
大鈔是為有錢人服務(wù)的,我們要大鈔干什么?以前十元票最大時候,夏天里吃西瓜,我能成袋的背,冬天里吃甘蔗,我能成捆的扛;百元票成了大鈔,西瓜只能論個買,甘蔗只能論根挑;今后千元大鈔出籠,想吃西瓜只能買一嘴,想吃甘蔗只能買一截。
你是仇富。他氣急敗壞,匆匆走了。
我不仇富,只要你的錢來路正當(dāng)。我鄭重地說道。
千元大鈔總有一天面世。它與物價上漲是孿生兄弟,不管誰是因誰是果,對社會來說,都不是好兆頭。當(dāng)然,這對有錢人無關(guān)緊要,他們的固定資產(chǎn)不降反升,還可以大發(fā)國難財。但對拿工資的悠悠大眾而言,不啻于又遭到了一次洗劫。辛辛苦苦積攢下來買房的錢,經(jīng)過了通貨膨脹的血盆大口,就只能買個衛(wèi)生間了。
工資確實見多,當(dāng)年只拿幾十元,如今能拿一兩千。等到眾人都能腰纏十萬貫的時候,千萬不要下?lián)P州。最好買一頭叫電驢的小毛驢,在警察目光疏忽的地方去跑摩的。沒有這個第二職業(yè),會餓死人的。至于那個紙醉金迷的揚州,或許是廣州、上海、北京,就讓騎鶴人去吧,他們不需要這種不值錢的錢。
抱歉,又一個人人向往的浪漫被我打缺。
不過,我告訴大家一個補缺的方法,值得一試。當(dāng)你坐在晃晃悠悠的小毛驢上跑摩的的時候,也能體會到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的愉悅心情。只要你粗通一點文墨,就會從骨子里生出如水的柔情,把身邊的城市從糞堆里扒出來,吹一次,拍一拍,再把巴掌樣的紫金樹葉裁剪成峨眉柳葉,它就滿足了你心里綿綿不絕的景仰。那個被大運河的碧波滋潤得無比風(fēng)騷、被大唐詩人的墨汁渲染得無限風(fēng)光的揚州,就成了你自家的院子,親切得帶有淡淡的驢屎味。
有點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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