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大院傳奇

李明

站在萬家坪的徐家大院，透過空靈通透的老天井，仰望上方方寸的天空，仿佛洞穿了的故事的主人公徐氏父子的悲喜人生。

徐福耀，祖籍湖南長沙府湘鄉(xiāng)縣三十九都人氏，雍正年間遣流四川達州東鄉(xiāng)縣前江河，乾隆年間復遷于城口八保一甲萬家坪。

遷居來此的徐氏，在萬家坪一住就是幾十年，到了清代中后期，由于四季勤勞，不舍晝夜，徐氏一族很快家道中興，嘉慶年間，新建了萬家坪大大的老宅院。

徐福耀在萬家坪上門后，生了獨子徐陞祿。先是送陞祿讀了師塾，覺得老是呆在家里，也不是個辦法，待他成年后的某一天，為了考驗他的膽識，頗具遠見卓識的父親給了他兩擔銀子，放他出門去學一些生存的本領(lǐng)。于是雇了兩個挑夫隨行，陪陞祿出門見世面，做生意，兼學處事謀生之本領(lǐng)。(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陞祿灑淚揖別了父母，一步三回頭，沿著騾馬古道，徑往陜西而去。一路山高路陡，盤旋于懸崖絕壁之間。夙興夜寐，餐風宿露，一路辛苦不提。開頭幾日，倒也相安無事。一日，來到一處所在，但見兩岸石壁高聳，頭頂一線天光，中間夾著一塊從天而降的飛來石，上有“驚心巖”三個大字，石下深澗瀑流，吼聲如雷，道旁到處是白骨殘骸，人稱“百尺峽”。行至這里，一行三人不覺心驚肉跳，于是催促挑夫快走，可一番緊走慢趕，卻怎么也走不出這谷底。不覺天已大黑，是夜月黑風高，正行走之間，突然從道旁的亂樹林子竄出幾個蒙面的歹人，手舞大刀，嘴里吼著：“要錢還是要命？要命就留下買路錢！”怎奈三拳難敵四手，加上毫無防備，三人哪是他們的對手，拼死反抗的徐陞祿身負重傷，兩個挑夫見勢不妙，撇下挑子，逃命去了，陞祿只得單身護著擔中的銀兩，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萬分危急的關(guān)頭，只見從路旁閃出一白衣人，只聽得一聲斷喝：“哪里走？”一陣拳腳虎虎生威，打跑了歹人，銀兩雖有糟蹋，倒也算不得什么。

原來，那白衣人就是華山的鐵骨大師，這日出門辦事，途經(jīng)此地，不想遇到叢林草莽正在打劫，頓時怒不可遏，出手救下了陞祿。鐵骨見陞祿人高馬大，長相英武，又很勇猛靈活，心下十分歡喜，有心收他為徒，于是問他愿不愿跟他習武？

此次出行，陞祿原本沒有習武的打算，不想遭此一劫，也就有了此意，正是應了“歪打正著”一說！搭救之恩還沒謝過，陞祿也沒多想，翻身跪拜于地，連稱“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帶傷跟了師傅，星夜兼程，趕往華山而去。

到得渭南華陰，就上了奇險天下第一山的西岳華山。這華山，“遠而望之若花狀”。這里西望長安，東臨潼關(guān)，北瞰黃渭，南接秦嶺，近鄰黃河，扼守著大西北進出中原之門戶。是難得的習武修身之地。

鐵骨大師的道觀在人稱天外三峰之一的“落雁峰”，這里能一眼掃過渭河平原。陞祿一心療傷，無心賞景。

待養(yǎng)好了傷，鐵骨大師從最基礎的教起，陞祿每日早起晚歸，勤學苦練，從修心槍法練起，兼修華山長拳、五岳劍法、穿云刀、黃金杵，正身槍法，三綱戟法、五常戟法……忍受了千辛萬般苦，一次次摔打，常常鼻青臉腫……

不覺熬過了兩年，這年歲末，思父心切的陞祿想回老家看看，師傅再三挽留不住，經(jīng)過了十數(shù)日，陞祿回到離別了兩年的故土——萬家坪。這天北風呼嘯，天寒地凍，望年望月的父親，終于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寶貝兒子，回想兒子去時挑走的是家里沉甸甸的銀兩，回家卻是兩手空空，先是父親以為兒子賺了大錢，把挑夫扔在后頭，自己先跑回來，是要給他一個驚喜，殊不知左等右等連個人影也沒見著。父親忍不住一番盤問，不料兒子一聲不吱，父親格外生氣，隨手拖出個家伙就要打人，哪知這廝并不還手，一個倒退，竟向后飛出兩三丈遠，為父的更加生氣，撿起個半截磚頭砸向他的后背，陞祿沒有回頭，只聽到背后嗖嗖風響，雙手向后一包抄，立時接住了要命的磚頭，輕輕放到田坎上。父親看出這孩子可能學了點武功，于是，主動召回了他，留在家中過年。

這個段落，禁不住父親一再追問，徐陞祿悲從中來，涕淚滂沱，將這兩年來的遭遇詳詳細細稟知了父母，聽得父母驚悚不已！

過完了年，父親把兒子叫到身邊，又給了他一挑銀子，讓他再去華山精修武藝，臨行還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

又是兩年之后，陞祿刻苦操練，刀槍劍戟、棍棒鏈錘，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便再次回到了故土。

時光到了道光年間，已是盛年的陞祿著手準備將徐家大院擴建一番。

當?shù)赜幸粋€木匠，手藝十分了得，人稱蔡老匠，據(jù)說他在木工之外，也學了一些防身的本事，能夠招架三、五個人，陞祿就請他來建造徐氏新宅。日子一天天過去，這蔡老匠平日里只聽說陞祿有點本事，眼看過了三年，卻從未見他施展過，料他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也就沒放他在眼中。這日歇氣，蔡老匠一邊吃煙，一邊跟陞祿打起賭來，說只要你能贏我，三年建房的工錢分文不取。陞祿道：“此話當真？”，蔡老匠回應：“絕不反悔！”于是立下字據(jù)文書，要跟陞祿一較高下！

比武開始，陞祿見招拆招，足足讓過對手好幾個回合，見蔡老匠依舊不依不饒，步步緊逼，而且招招陰狠，這才一閃躍過，一手抓住蔡脖子后的衣領(lǐng)，只輕輕一擲，人早被拋出了預先畫好的圈子之外。摔倒了蔡老匠，陞祿趕緊前去將他扶起，說自己是僥幸取勝，并表示修房造屋的銀兩還是會一應照付。怎奈蔡老匠堅持要按文書辦，分文不取，陞祿也就只好由他。自此，“徐蔡比武”成為遠近傳揚的一段佳話！

徐氏大院落成后，占地605平方，三個大天井，兩個小天井，磚木式結(jié)構(gòu)的大大小小幾十間房屋，全都雕梁畫棟，工藝精湛。防火墻上的風火垛子上雕塑了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和各式花草，整石條的大柱子，保存了原有那份古色古香。徽派的建筑風格，向人昭示，陞祿建造此房之前，不光去過華陰，還去過了徽州。

房屋完工沒多久，父親徐福耀突然身染沉疴，陞祿再不敢出門，幫助母親在家一心一意照料父親，煎湯熬藥，端屎倒尿，賽過傭人丫鬟。不曾想，“好人命不長”，因早年迫于生計，輾轉(zhuǎn)遷徙，積勞成疾，剛過花甲的福耀老人，于道光癸卯年(1843年)冬月的一天，不幸與世長辭。這一下，仿佛天塌地陷，令陞祿肝腸寸斷，每日哭干了眼淚，為謝父恩，送別眾親鄰朋后，陞祿毅然在親筆鐫刻著“世代流芳”的父親墳旁搭棚為廬，披麻戴孝，立誓守孝三年。每天為父焚香禱告，吃齋念咒誦經(jīng)，希望為父早臨仙界，轉(zhuǎn)世投胎和他再作父子！三年里，渴了，飲一口墳旁的山泉水；累了，靠著父親的墓塋打個盹；餓了，就在草廬中將就煮點什么充個饑。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陞祿幾乎哭瞎了雙眼，這份孝心，感動了一山的草木，也感動了一河的百姓……

其后的很多年，徐陞祿一邊照顧母親，一邊撫養(yǎng)大自己的六、七個兒子，陪著母親走完她八十多歲的人生，同樣極盡孝道！

到了清同治二年十月，城口營都閫府云騎尉李為，聽說了這件事，十分感佩徐陞祿的孝道，于是向已是耄耋的陞祿老人授予了 “孝友傳家” 的巨幅牌匾，盛贊他高潔的人品。

在徐家大院后山的密林之中，亂石筑就的高高堡坎上，葬著陞祿的父親徐福耀。八角形的墳墓坐北向南，前方是原野和連綿起伏的群山。走近墳墓，正面墓壁上刻著老人的生平經(jīng)歷和生卒年份，兩側(cè)的墓壁上刻著馬、羊、鹿、魚，蓮花、刀劍、石人石獅石獸，有的打躬作揖，有的舉傘蔽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墓左右兩側(cè)的石頭上對稱地留有搭棚的石孔，這是陞祿當年守孝的明證！

徐陞祿畢生生性耿直，為人磊落友善，好結(jié)交，講義氣，民間四處流傳著他行俠仗義的故事。人們傳說，垂暮之年，他在自己建造的房舍內(nèi)，大笑三聲，無疾而終，享年九十二歲！陞祿死后，沒留下自己的墓冢，人們說，有人看到他駕鶴西去、羽化登仙了！

正當我們?yōu)檎也恢炻暤撨@位傳奇人物的墳墓而扼腕嘆息時，在大院右側(cè)的莊稼地里，我們看到了徐陞祿叔爺徐福長的一個大的合葬墓。墓兩側(cè)除對稱地刻有明代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蓖猓谀沟牧⒅线€鏤刻著“人莫欺心自有生存造化，事皆由命何須巧用機關(guān)”這樣一副滿富哲理的楹聯(lián)，道出了徐家世代為人為商厚道的本質(zhì)，從這個墓碑上我們總算找到了對徐氏宗族歷史的注腳！

是啊，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像翻飛的浪花般消逝。不管是與非，還是成與敗，都已經(jīng)隨著歲月的流逝灰飛煙滅了。當年的青山依然存在，太陽依然朝升暮落……但徐家大院連同徐陞祿的傳奇卻在金子山下、前河之畔廣為流傳，不由得讓人平添了萬千感慨！

二0一四年四月三十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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