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說佳成回到原上初中繼續(xù)上了初三，每天早起一人便騎著自行車從小路到學校去了，往往是后傍黑兒才回來。而懷義聽了趙老師等人的寬心話兒又在良優(yōu)的工隊上干活蓋房去了。而王陳氏經了這一番折騰后常覺胃部不舒服，稍微吃些啥別的東西就犯胃疼。在原上醫(yī)院查是膽囊炎，給開了幾付中藥熬了喝了一個禮拜，疼痛卻未曾減輕；到了縣醫(yī)院做了B超診為膽結石，管王陳氏的懷禮聽了勸兒讓其住院了，準備手術。這時正攢佳成的初中畢業(yè)升學考試前期，懷義也被叫到縣醫(yī)院去了。佳成沒辦法，每天清晨早起半個小時在西廈房里為自己燒湯托饃兒；往往是后傍黑兒，佳成又開了西廈房的門，便有人又見西廈房的煙囪里冒煙了。半個來月，佳成自學會了炒菜、搟面兒、刀削面、捏疙瘩子、跐麻食兒等，面有時厚有時硬，佳成卻也吃著高興。在王陳氏入院后的半個禮拜，佳成參加了初中生畢業(yè)升學考試。智敏不言的佳成以全原第一的好成績考至了縣里清關中學的火箭班。在原上鄉(xiāng)黨把麥收后的一個禮拜，也就是在中考成績出來那天，王陳氏出院了，然而王陳氏瘦得不得了。懷禮和王朱氏將王陳氏接回了中溝，而佳成后來才知道，王陳氏并沒有做膽結石手術。

今年伏里，原上又是不斷的霖雨。六月前半個月，原上又是沒落一點雨兒，包谷苗兒都在地里擰了繩繩兒。守金老漢一從溝底下回來就唉聲嘆氣“畢了，畢了，老天爺要亡咱呀，多年沒見的大干旱呀.....”那幾天，王家溝的小伙子全是精身子，穿著大半截褲子；屋里人前半天老不見出門，美鋒家婆娘娟利說嫌熱在屋都是精尻子；15歲往下的碎娃半晌午都脫個精光在溝底下的水庫里打漿水；而乖巧的佳成一人在西廈房里預習高中一年級的課本，閑了練練毛筆字后就去王家公墳上轉轉......原上一天蒸騰騰的。已是六月十九后傍黑兒，王家溝才起了大風，便有人言傳說雨來了，王家溝的人便起興了，幾乎家家都準備好的化肥這下派上用場了，就連已經屙尿在炕上的馮建恩他大也被孫子扶了下來在門外下涼。十九黑里，原上果然落下了大雨，而且一夜還是沒停。廿十天剛明，懷義因雨便不用上工去了，他喊醒了半睡不醒的佳成去包谷地里上化肥，盡管佳成是不情愿，但懷義的吼斥使佳成戴了草帽子還是跟去了。這一早起，王家溝上中下溝里的鄉(xiāng)黨都在上化肥，雨是越下越大，下得下溝里的旱澇池都落滿了水還在下。佳成靸著的拖鞋也被泥拉斷了，佳成精腳片子跟著懷義在包谷地里冒雨上了三個多小時的化肥。晌午回到西廈房，佳成渾身泥點兒。雨還在下，佳成發(fā)燒了，吃了一片安乃近后，佳成的燒退了，慢慢地佳成也睡著了。半夜里西廈房的山墻上又在垮土，一根側梁斷了砸在了西廈房的鍋蓋上，懷義和佳成都被嚇醒了。第二天早起，還是大雨，興明老漢便引著朱鄉(xiāng)長和魏書記打著傘到下溝里視察來了。魏書記說全鄉(xiāng)13家嚴重危房在昨夜的大暴雨中被下塌，王家溝就有兩家。朱鄉(xiāng)長勸懷義馬上搬走，并下了危房通知書。村支書興明老漢替懷義當場申請了危房重建救濟金并說了建恩他大昨夜里叫打雷嚇死的噩耗。后來東廈房和南廈房也被劃為危房范圍。

陰歷七月，原上又續(xù)續(xù)斷斷的下了一個多月霖雨。七月底，懷義將佳成送到了縣里清關中學，而王陳氏在佳成周末時又會到下溝給可憐的佳成做其愛吃的飯兒。過了八月十五，懷義聽了興明老漢的話開始拉磚，拉水泥沙子。八月十九，王家溝的上溝里又動工了，懷義家在開始蓋新房，上中下溝里幫忙的鄉(xiāng)黨共來了二十來人，守堂老漢、王馬氏和孝文這回都來了。八月廿十那天，原上又起了雨，而佳成的幾個舅舅和懷義仍然在上溝蓋房。晌午，佳欣引著一個俊俏帥氣的小伙子回到了王家溝，溝里人都說是佳欣的女婿。再說小伙子是咸陽人叫靳鑫濤，從回到王家溝后便一直在上溝的工地上幫忙。王家溝的人都夸靳鑫濤惹人喜歡，說佳欣眼光好，更多的說懷義的命好。王陳氏、王馬氏、王韓氏、王朱氏、王宋氏和佳欣等都在王家老院里盤灶幫忙拾掇匠人們的飯菜。王陳氏雖然身體犯痛，但當佳成回到王家溝時，佳成仍可見王陳氏之慈影。雖是秋雨風寒，佳成亦覺之溫馨。佳成白天在工地上幫忙，晚上和王陳氏睡在廳堂里。原上的黑里靜太太，夜深了，佳成在炕沿上爬著做作業(yè)。原上黑里常傳來外村的喪儀聲，什么“行餞獻爵帛禮，移餞獻爵帛位”“孝男就位”“執(zhí)事者各執(zhí)其事”“轉主，轉容”“移香案前”“滾滾黃河，浩浩長江；巍巍中華，屹立東方；文化古國，禮儀之邦；傳統美德，源遠流長；今逢盛世，改革開放；政通人和，百業(yè)興旺；賢教子女，美德弘揚；母親功德，頌揚四方；以禮敬獻，略表孝念……”“五味具合，百味具享。一味未食，全家舉哀……”，佳成都覺得有情韻并且嘴里低聲念叨著。再看看已歇下的王陳氏，佳成心頭一暖不經意間又笑了。九月初九懷義家打現澆待客，正好是個禮拜六。等佳成從清關中學回來時，現澆馬上就打完了，兩年前已退休的守玉老漢已為新房外貼上“華構落成三載力，小筑安居四時春”的紅對子，而這幅紅對子又因王李氏未過三年之緣故而在兩張大綠紙上貼著。興明老漢叫佳成在上溝的新房里祭了神，后又在西廈房里祭了王李氏。隨后懷義和佳成在王家老院里以酒饗客。這一天，佳成的舅舅、姨媽、姑姑、姑婆、姨婆，懷義舅家姨家的表哥和表姐等都來賀喜來了。這一天懷義家上禮共收了9320元，其中靳鑫濤搭了5000元。后來王家人都夸佳成在此期間寫的一篇《構筑新居片段小記》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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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筑新居片段小記(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王佳成

辛卯年八月十九日

天空微雨。我家動工構筑新居。我因在校未能回家，心有慚悔。

八月廿十日

我早起后便覺秋雨蒙蒙，在教室中參加完了考試的最后兩科后，我走出教室又覺陰雨霏霏。因心中思念家中蓋房情況，故我在心中暗自祈求老天收停次無情之雨，以助我們可憐人干事順順當當。

伴隨著焦急地等待，我于一陣煎波后回到了我那久違的家中。秋雨無情的打在我的肩上，眼上的雨珠已使得我的眼簾模糊。透過薄霧望去，一面新的大墻使我向其走去。

這天中午，秋雨還是淅瀝不停，戴上草帽子的我在架板下為父親和那幾個做大工的叔叔遞磚，鏟灰泥以肩負起一個作土匠工的任務。生活是一本百科全書，無論何時，我們都能被有所教而有所學。一個中午和叔叔們的交談中，我懂得了一些建房所必懂的道理和一些蓋房所用物品如二分頭、墨斗、吊錘等的用法，這不亦是苦中有樂。

晚上六點多，天空已經蒙蒙黑了，匠人們收工了而回我家去喝晚湯。因工地需要人看，我換了父親，一人坐在臨時搭的草庵子中。原上的夜晚又逢秋雨天陰，沒有燈光的地方黑極了，并且到處一片寂靜。望著庵子中微弱的黃燈光，心中更有一種無比的寂寞。如此之時，又思親戚而慨：十月雨茫茫，冒雨蓋新房?？嘀凶鳂酚羞z憾，遠親不如近鄰強。并筆而記之。

晚上七點多，我被父親換回了家中。晚湯后，我坐在火炕上開始做作業(yè)，而婆已收拾完畢而上炕休息。

十點多，深秋的白鹿原已經十分寂靜了，我仍然做著作業(yè)，而婆睡著了。忽耳邊傳來斷續(xù)的喪儀聲樂引人思念之情。再望望婆，一派慈祥之目，我心中不禁一片溫馨和幸福。

八月廿一日

外面已經蒙蒙亮了，我被婆和另一位做飯的姥婆的聲音吵醒了，于是趕忙下炕，冷水浴后，穿著整齊，神清氣健。這天天空陰沉無雨。

少許七點鐘，匠人們都來了，于是我又到工地去換父親。這時的村巷上很少有人，秋風使人發(fā)冷。到了庵子中，雖比外面暖和，但因茅庵多處通風，草棚仍難以阻擋那襲人的滲氣。想像父親如何度那寒夜，不覺眼中濕潤。

這天中午，微雨點點。我停下了為大工匠們供料的事情，而去學著門里的爺爺為打圈梁而綁鋼筋。雖比不上學科上的費神，但亦有一定的難度，因此我亦有收獲。

晚上，深夜，窗外秋雨淅瀝。婆睡著了，而我做著作業(yè)。能和自己的親人在如此之時同守一起，念此心中仍是一片溫馨和幸福。

八月廿二日

天空微點小雨，我站在二架上幫助叔叔們支鋼模板，然后我們開始打圈梁。不一會兒，陰雨霏霏，而我們并未停止勞作，還不斷和混凝土，并用振動棒振那混凝使其牢固。天承人情，原上的天氣詭異多變，在圈梁還未打完時雨停了，陽光透過云霧射向大地。那霧氣依然蔓延，使得這個深秋的早晨一片朦朧而更富情意，朦朧之中的這座新屋也更顯莊肅之意。

下午四點多，天空萬里蔚藍，七彩祥云映空，一片祥和之景。我告別了所有為構筑新居而勞苦的鄉(xiāng)親，背著書包，踏上了求學的征途。擠上公交車，從車窗向新房望去，隱約中看見父親砌磚的身影。想著父親勞作苦累，而自己不能為其分此憂苦，心中自覺不孝，眼中亦有淚花。

九月初九日

天空陰沉卻是大明吉日。今日家中為構筑新居而打現澆，我心中甚是急切激動。放學后，我便匆匆趕往家中。

剛下公交車，我便望到了村口的新居，匆匆步中又嗅鄉(xiāng)土真情，自覺愜意。放眼望去，鄉(xiāng)黨們正在為我家打現澆而忙碌，這些令我甚是感動。

我趕到新房時，現澆馬上被打完，看客者便叫我在新屋內發(fā)蠟香以敬天地神，并在家中祭祀家神。走出新房，我站在“華構落成三載力，小筑安居四時春”的門前鳴響開門紅長炮。并按照鄉(xiāng)俗點響三筒花炮以慶新居落成之喜。這些禮俗后，我細細端詳此新居，忽憶起曏日之凄苦，心中感情無以言白，眼中亦有少許淚花。

隨后，幫忙的鄉(xiāng)黨們，搭禮的鄉(xiāng)黨們和親戚們來到我家，作為主家的我們甚是高興并以酒食饗客，我在席上敬酒答謝諸位幫忙之恩并祝他們盡情享用此酒食之犒。

夜晚，眾親擠坐在火炕上，一片幸福。

九月初十日

天空晴朗，大明吉日。

祥云籠罩下的新居已經落成，心中欣喜之余，伴隨著西日的斜陽，我載著鄉(xiāng)親們的愛和幸福啟程了。

新居的粉發(fā)，貼瓷片等活在后繼續(xù)，可憐人站起來了。

不二法門，亦凡亦圣。 】

等到十月底，原上開始飄起第一場雪花那會兒，懷義在上溝的新房就粉刷好了。

臘月里的期末考試中，佳成又在清關中學的全級一千多人中考了個全級十五名；而佳悅在她全級考了個八十六名。王家溝的人仍然夸佳成姊妹的靈醒，又不由得說起王李氏的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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