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煤油燈

沒有電的夜晚,村莊里很黑,人在村子里都摸著走,盡管有的時候有月亮從山里面跳出來,那草屋里還是不亮堂。那年月我小,家家都吃粗茶淡飯,穿補丁衣服,蠟燭對于農戶家而言也是奢侈品,在這樣黑的夜里,就只有點煤油燈了。
在十歲之前,我住在村東的老宅子。那時候村里頭一臺黑白電視都沒有,還經(jīng)常停電,天黑透下來,人就沒有啥事,偶爾有一個半個睡不著走出家門串門的村民來家里,大家也多是守著盞煤油燈炕上炕下地在昏暗里坐著,嘮幾句閑話,那話也都不多,淡淡的,似乎很怕吵了這夜。煤油燈上的火苗燎著油煙兒,跳躍著,把一屋子人的影子都投到了四堵墻上,那影子格外大和拙,笨笨的,有時就在墻角窩了一下又映到了紙棚上去。我經(jīng)常望著那些晃動的影子著迷,心撲騰撲騰地跳。
有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居然也停了電,各家都掌了煤油燈煮餃子,也百般地罵富拉爾基的電廠。我的姥爺正巧在我家,老頭有點倔,早早摸黑就在小屋里睡下了,接神的時候,哥叫他起來吃餃子,他居然還發(fā)火,怨哥打了他的腦袋。
我總是睡得很早,天一擦黑就鉆了被窩,要是冬天,可能也就是五點鐘過一點光景。這樣充足的一晚,那睡眠就特別綿長。夜相當靜,夜里,時而有一兩聲臭咕咕的叫聲從村外山頂?shù)氖^坑子或莊子里的哪棵老樹的樹頭里傳來,好象很遠,又好象很近,成了這夜的點綴,人便沉到夢鄉(xiāng)里面去。家里孩子多,母親常趁寂寂的長夜做一些活計,守著盞煤油燈,縫補衣服,納鞋底子,只見細密的針腳在它的手里游絲一般地行走。
等沉沉的夜色淡下去,天亮起來,酣睡一夜的人們都會感到四體舒爽。早起,在院子里隨意走動,呼吸新鮮空氣,感覺腦子里都刮著涼風。
家里有兩盞煤油燈,玻璃的,帶著一個圓肚,高著腳。一盞坐在屋子里的案子上,另一盞坐在外屋的土臺上。家里的鍋臺是土的,鍋蓋是木頭的,兩半,像兩輪半月。一個沒電的晚上,外屋的土臺上就燃著這燈,家里的晚飯還在鍋里,一個人來家里了,母親就留那人在家吃晚飯,那人卻沒有。人走后,母親一揭鍋蓋,沒立住,碰倒了土臺上的煤油燈,它竟一頭折進鍋里,臟了一鍋的小米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煤油燈在村供銷社有賣的,還有煤油,家里有三四個很高的洋棒子,用來裝煤油。一次我和哥跟了一幫婦女去供銷社,還有母親和我家前院張家的小腳老太太。回來的時候,哥走在人群前面,不停地摔跟頭。張家的那個小腳老太太跟在哥的身后,一次次地絆在哥的身上而摔倒,手中的煤油瓶子都扔出去老遠,那老太就孩子一樣鼓鼓地生氣。
如今村莊里的電充足了,一年到頭也不見走一回,村子亮堂起來,從而那煤油燈就退下了歷史的舞臺,被丟棄在倉房或牛圈中陰暗的一角,蒙了歲月的塵埃,天長日久竟都破碎了,連影子都沒有了。但燈破碎了,卻破碎不了心中恒久的記憶,我時常能想見它嗆嗆的油煙子味,油膩膩的燈身,和跳動的火焰,那蠕蟲似的火苗搖晃在曾經(jīng)的泥土村莊里,照淡了黑夜,帶給我一絲暖,無論是風雨飄搖的夏季,還是雪花飛舞的隆冬。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38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