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

萬物蕭瑟,雪落無聲,冰凍了誰的心事?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正午,我越過大板山,揣著朝圣的心,走進你----崗什卡雪峰!
我來了,帶著纏綿悠長的思慕,帶著簡單明凈的魂魄,一步步靠近你。聞到了,你冰雪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看見,陽光下,天際耀眼的藍,靜穆在雪山之上,這藍,背靠雪山,藍的純凈、藍的高貴、藍的迷人;雪山的血統(tǒng),讓這藍有了純凈、透明、曠遠,神山的傳說,西王母和青鳥使者更平添了你的超凡脫俗。我看見,自由的風(fēng),拂凈了瓦藍的天空,飄過了,攜著空靈的雙眸飄向圣潔的雪山。
雪域高原天然地排斥一切正常,它招徠一切非凡靈魂,與雪山共舞。越過那座低矮的木橋,我知道,孤獨和寂寞就在那條出其不意的小道上等著我。雪山的純凈洗滌著一路風(fēng)塵,那些久遠的傳說,在藍天、雪山、七彩冰瀑中蕩漾著、升騰著、融化著……。這一片耀眼的絢白和七彩,是我經(jīng)年的期盼,是我夢里的色彩。時間雕刻成一朵朵美麗的冰花,仿佛在這里凝固了、停滯了。走過寬闊的河灘,崖壁上大大小小似水晶項鏈一樣的冰瀑掛壁,或凝固成玉琢的佛塔,或靜化成沖天的利劍,或像水晶蓮花般盛開,或如玉脂般剔透幽蘭,或如玉笛般懸空垂掛,層層疊疊,遠遠看去似無數(shù)條玉雕的巨龍從崖壁上垂頭汲取冰河中的水,將千年的時光凝結(jié)在亙古不變的悠揚天地間。晶瑩的冰簾,千姿百態(tài)的冰幔冰掛,俏麗的冰筍、冰凌、冰花,星羅棋布,形態(tài)各異,好似一派璀璨耀眼的冰晶世界。在這里,礦物經(jīng)過沉淀,黃色、褐色、深綠、墨綠、白練構(gòu)成了七彩群,也許春夏秋冬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人們心中的神往。靜靜的冰河穿越時空蜿蜒流長,粼粼的波光可是你深情的呼喚?潺潺流水沖破寒冷,載著輕快去向遠方,看,一條剛躍出河面的虎鯨身披冰霜,瞬間便被寒風(fēng)凍結(jié)在時空里。每一束陽光在這里都能落腳,都能找到回聲,金光閃閃,恰如你碧波蕩漾的回眸,輕漫悠遠,宛如你情深似海的恬靜,靜泊云天,一定是你閱盡滄桑的心如止水。行走之中,只見一匹雪白的絹綢從崖壁內(nèi)躍出,飛瀉而下,當(dāng)空飛舞,凌空飄落,泛起的絲絲水霧,恰似一個披著潔白薄紗的妙齡少女,那般妖嬈溫柔,清秀如玉,千嬌百媚,伴隨著舞動的音符,歡呼著、奔騰著、吟詠著,此刻,心已迷漫在那片迷霧中。
一路蜿蜒曲折,盤山而上,來到亂石交錯的3800米處,佇立在冰冷的雪野里,清風(fēng)無色,但分明嗅到雪的氣息,無杖無路,此時生命高度的抵達,全憑一頁心的泅渡。多少轉(zhuǎn)山轉(zhuǎn)水的朝圣者,歷經(jīng)曲折飽受霜寒,但有幾人能夠真正領(lǐng)悟你風(fēng)花雪月書寫的梵文?又有幾人能夠真正懂得你圣潔苦澀的禪語?
今天,一個朝圣者,踏著月色出發(fā),跋涉百里,為你而來,只想摩挲著你的掌紋,感受你的冰清玉潔,撫摸著你的臉龐,感受你的純潔通透。忘記時空,把恍若隔世的夢幻筑進一塵不染的卵石。行走在沒膝深的雪地里,嬉笑著把沁涼晶瑩的雪粒拋灑在思緒中,雪纖細(xì)如沙,波浪般起伏在眼里、心里,似乎沒有變化,可在它寒冷的深處結(jié)晶變形了,這時我突然想到西方冰川學(xué)鼻祖丁鐸耳描述過的雪:“全是由小冰花組成的,每一朵小冰花都是六片花瓣,有些花瓣像山蘇花一樣放出美麗的小側(cè)舌…..”。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彌漫著透亮,干澀卻教人神怡。透過一望無垠的寂寞,我只想將你深深地看進心底,留在心里,留在那個永恒的記憶里。而那些比翼雙飛的留影,宛如一對對凌空翱翔的飛鷹,展翅在雪域里。天宇此刻是那么的近,將溫?zé)岬氖终戚p輕伸入那層藍,沁人的冰涼浸透全身,慢慢閉上眼,感受著天與地、地與雪之間的寧靜和清涼,臣服于這幾千米高山上雪與人的交融。我遠遠的注視,看到你如一個側(cè)臥的美少婦,裸露著光潔的肌膚,翹起彎彎的嘴角,深情凝視著那些跋涉者,是你目光的溫情,融化了薄愁,是你指間的纏綿,撥動了心弦,誘惑著他們向你一步步靠近,而那距離何其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漫步于寧靜的雪地,似乎屏息海洋深處,感覺自己在下潛,當(dāng)走向空曠的雪野,突然找到了世界的尺度:自己的腳步。而腦海里的雪景幻化成另一種再現(xiàn),那是藍黑色的圣誕夜在雪橇鈴聲伴奏下逐漸進入的一個夢境,那是冬夜里一位女士睫毛上倏忽閃現(xiàn)的挑逗的微光,那是童年打雪仗時迷蒙的眼睛里泛現(xiàn)的歡樂。我駐足在4100米處向遠處久久凝望,瞰峽而坐,萬水千山盡收眼底。此時,我聽到一聲遙遠而親切的呼喚,一個四百多年前移情山水的強驢躍然眼前—徐霞客,一個后現(xiàn)代主義思想的先驅(qū)者,恍然間感覺他是從我們這個時代穿越到明朝的山山水水中去了。他行獨自如,只為達意,以性靈軀命游者,亙古以來,一人而已。他的驢途說到底是一種延長生命的手段,在有限的、人人平等的時空里,別人活了一世,而他活了好幾世。但我知道,即使我身在山川,仍心居浮躁,內(nèi)心永遠無法與先人相比擬。
落日西沉,幾許惆悵襲來,咀嚼著洶涌如潮的寂寞,轉(zhuǎn)身下山,此時的七彩瀑布在夕陽的影射下,只有明暗錯落,沒有嫵媚亮麗;只有層疊冰凝,沒有幽蘭剔透;只有冰水交融,沒有熠熠生輝。
我喝口水,連同那個心池里的卑微一同咽下,大步流星踏上回程?;赝麄グ堆┓?,看它凝態(tài)嫻靜溫婉,聽它心語靜默呢喃,不與嘩寵,靜謐安然,峻拔飄逸,于季節(jié)的最深處默然心悅,結(jié)晶最美的六棱花瓣,用最深沉的厚度包容萬物滄桑,撫傷過往,蓄積生命伊始再度的輪回淺唱,清淺款款。凝眸七彩瀑布,那些玄奧的冰筍、冰柱,色彩斑斕的冰瀑,如同那些煩惱我們、讓我們掉淚的往事,一件又一件,千奇百怪地或掛或懸,永久地凝固在那里。
我們寄情山水,有形無形的遠近,有聲無聲的清濛,大路小徑,從景物消失之前,早已在我們心中黯然。
曾經(jīng)以為,深情著就可以永遠,深愛著就可以長久,所以總是安心著一個回眸,不問地老,不問天荒,不問??荩粏柺癄€,但花會開,花也終會凋。站在時光的彼岸,懷想著剛剛離開的那片雪域,那些嫣然處的歡笑,那些低眉處的生動,如陽光掀開的書頁煙云成空。
一個人,一座山,流浪;一顆心,一種夢,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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