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今天G?R對我說,我們找個時間把那口老井打理一下。這才想起,老井已經(jīng)很荒了。周圍長滿了雜草,井前也已經(jīng)堆了一大堆土,而以前井邊的兩塊護(hù)欄石也已經(jīng)倒了一塊。井底更是存積了厚厚的一層泥沙,四壁長滿了苔蘚。
無從知道老井是什么時候挖修的,據(jù)說有許多年了。有人說,看一個村子是否興旺,只要看老井早晚的流量,看一口老井的好壞,只要看井旁的景物點(diǎn)綴。不管怎樣,對我來說,村子里的老井當(dāng)之無愧是一口好井。從兩百年前兩位先祖搬到這里來(曾經(jīng)一次偶然,我們在村子里的一座古墓碑文上看到古墓立于道光四年),現(xiàn)在村子里已經(jīng)有一百多人了,這樣的一個過程,也不得不說是興旺了,而老井就這樣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在年少的記憶里,無意中踏過幾口老井,總看到井旁的大樹,蒼然盤曲,井旁的竹林,幽深靜謐。村子里的老井,靜靜地倚在山下的一角——兩條村路的交叉處,四周沒有參天古木的陪伴,也沒有深林幽竹的映襯,卻有幾棵年輕的槐樹和幾棵常青的柏樹。老井的左面和正面生長著很大的兩片綠油油的水菖蒲,一條小徑穿過菖蒲池。兒時,菖蒲池也是我們的重要“戰(zhàn)場”。它那劍鞘般的葉子被我們用作利劍,也或者將它揉成一團(tuán)稱為“炮彈”,根則被我們挖出來稱作“手榴彈”。沿著菖蒲池中的那條小徑是一條暗藏的小水道,井里的水滿而外溢進(jìn)入水道里,再沿水道注入五十米外的水塘,水塘里也長滿了菖蒲。通常,我們分成兩個陣營,分別占據(jù)上下的兩片菖蒲池,相互進(jìn)攻?!鞍?!我掛花了!”“你被炸中了頭!你應(yīng)該死了!”“阿勇!快!快閃開!”“沖?。?!”……最后,贏的一方?jīng)]有任何獎品,卻比中了頭獎還要激動。
前些天路過老井,看到井里的的一片狼藉,不免感覺一陣心酸。也曾想過把它清洗一次,卻不是一兩人能完成的,不禁回想起那些年和伙伴們一起清洗這老井的情景。很多年前,老井在一年四季都是不曾干枯的,哪怕是記憶中的那一場大旱。那時候,周圍許多村子的水井都斷水了,連村子前的那條河也幾近斷流,老井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但并不曾干枯。那時候,這井前從早到晚排著隊提水的人——大人,小孩,本村人,外村人,絡(luò)繹不絕。那以后,耳邊總回響起一句句稱贊老井的話語。可也就是在那以后不久,村子里的大人們開始謀劃在村子里挖一口地下深井,以防旱。討論了許多時日,后來他們最終決定把新井的地址選在老井的旁邊。很快,新井修好了,這井深得多,大家不擔(dān)心干旱缺水了。但人們并沒有忘記老井,依然為老井清洗,過路的人也還是總?cè)滩蛔『纫豢诰锏臎鏊D且院?,第一個冬季枯水期到來,老井干枯了。大人們并不著急,旁邊的那井里水還多著呢。卻惱了我們小孩子,看不到井里白撲撲的霧氣了,只有一池沉沙。令人絕望的是,我們以為井水再也不會漲起來了,夏天我們還怎么在外面的那池塘里劃竹筏?這一大片菖蒲會不會缺水枯死?孩子的擔(dān)憂總是多余的,第二年,一場春雨后,水井里竟然開始有水了。孩子們激動的從家里找來桶盆瓢鋤鏟,總會有一個年齡稍大的給大家發(fā)號施令。拿桶的把井里的水往外提,拿盆的去井里把水往外倒,拿鏟的刮清井壁和井底的雜物,拿鋤的鋤去井周圍的雜草和灌木,可苦了在井里往外打水的人,因?yàn)槔暇乃臎?,?a target="_blank">夏天只有幾度啊!一個人冷得不行了,再換上另一個人,如此輪流,儼然就是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工兵隊,每次都如此。記不清是那一年夏天,我們在井右邊的九級石梯的每一級上都鑿出了我們自制的“講文明”“愛衛(wèi)生”之類的標(biāo)語,現(xiàn)在也被泥土覆蓋,只是依稀可見了,可真是物非人非了。
于我來說,我敬仰老井,它默默無聞甘為孺子牛。它并不埋怨時光的無情,人世的冷漠,現(xiàn)實(shí)的殘酷,它只是靜靜地為這個村子流盡哪怕最后一滴水,這令我無比羞愧,卻又感到巨大的動力。傍晚,我起身到G?R家告訴他,“明天我倆就把它淘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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