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書

——寫給女兒十八歲生日

親愛的女兒：

祝你生日快樂！

18年前的今天，你來到我和你的母親之間，降生在一個夜雪初霽、月明星稀的凌晨，從此我們苦樂與共，共克時艱。18年前的此刻，是你睜眼看世界和親身感受這個世界的第一次。18年后的今天，我作為你的父親，情感涌動，心如海潮，我覺得我有責任有義務為你留下一筆紀念的財富，也就是我以我們18年來的時光，為你留下的這點文字。

文字有時候比我想要說的話深刻得多，文字雖然有點蒼白，沒有物質給予的滿足和幸福感，但它是永存的，也是永不變色的。我和你的母親不能與那些富豪巨商相比，也不能與那些高官顯貴相比，我們都是普通人，但我和你的母親有一顆深愛你的心，僅憑這一點就覺得足夠了，你也應該覺得滿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和你的母親都出身農(nóng)村，出生在一個日子清苦的年代，飽受了生活之于我們的艱辛，我們生活的起步遠在新疆，遠在一個處地偏遠的少數(shù)民族牧業(yè)村，你降生的地方叫新疆伊犁新源縣則克臺鎮(zhèn)鐵木里克的地方。接納你的世界是一處廢棄了的部隊營房，也就是我們那時的家，我們在不足15平方米的土坯房里相遇，這是上蒼注定了的，也是上蒼的賜予。我們的日子從此開始，也從你來到我們中間才真正開始了。雖然你的父親那時官職還低，但在生活上得到了不少好心人的幫助，你母親分娩你的時候經(jīng)歷了三天陣痛，并堅持不去縣城剖腹產(chǎn)，她一怕求人辦事難，二怕花錢太多度日難，三怕路途遙遠保命難，你是衛(wèi)生隊劉彩霞、馬建華二位大媽接生的，這些親人們沒收咱一分錢，也沒有收受我們任何禮物。劉大媽在你一百天內，每天來給家里消毒，她們覺得生命是至高無尚的，獲取一個新生命是作為長輩的福份，就像莫言的姑姑那樣熱愛著她們的事業(yè)和崗位。這可能會讓你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們那時的生活就那樣，簡單純潔，人心向善。

你的母親為你付出了她的鮮血，付出了她一生都難以挽留的光華，我也想盡辦法為咱家找糧食，你可能不相信18年前部隊的樣子，但你應該理解官低人微的窘迫，我向單位借過、向朋友買過，因為團里只供應我當月的口糧，不向家屬提供任何幫助，菜寧可爛在菜地、溫室大棚里，也不賣給部隊家屬。求人辦事的難處令我對自己的人際關系產(chǎn)生懷疑，甚至對友情和人情產(chǎn)生迷惑。那時候我的內心的痛苦是無法言喻的，我手上拿著發(fā)給的工資，盡管很少卻能夠生活，但距縣城遙遠、交通不便，買不來東西，我在冬天的早晨出操后，總會去一個叫東門崗之外的地方，那是一個連隊荒廢了的菜地，零星地生長著一些冬菠菜，我如獲至寶欣喜若狂，還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秘密，就用外衣裹著回家。我更欣喜于你喜歡吃那些綠菜，看著你蹲在地上扒在小凳上吃玉米糊的樣子我們是幸福的、感動的。我們沒有能力為你提供豐富的零食，只有“娃哈哈AD鈣奶”和袋裝的“玻璃海菜”“山楂片”，而你吃得十分滿足。就那樣，我們一起同舟共濟，風雨不怨，幸福而又溫暖的擠在那些冬天的屋檐下。你跟著我們，在那個部隊大院生活了7年時光、搬了3次家，每一個家都令你激動不已，你喜歡布置你自己的房子，不再眷戀我們的大床，有了自己的天地。那時候，你是滑旱冰的勇敢者，你是舞臺上的佼佼者，你在4歲時能背很多唐詩宋詞，跟著我學會了拼音拼讀，還學會了百位數(shù)加法，我們?yōu)槟愣院?。你可能不記得也不理解，因為當時那種風氣，我們在你6歲的時候送你去縣城上幼兒園，因為我每次下班路過部隊的幼兒園，總看到那些領導的家屬也是你的老師，關著你們看新聞聯(lián)播而她們合伙一起聊天織毛衣，再因孩子家長不同而對你們施以不同的態(tài)度，叫我和你的母親無法容忍。你離開我們獨自生活是從很小時候開始的，1歲時就獨自睡覺，2歲時就獨自吃飯，3歲時就練習寫字，4歲時就能背唐詩，5歲時就獨自上學，6歲時就遠離父母……親愛的女兒，我們?yōu)槟泸湴?，也為你感到委屈……?/p>

聰明的孩子，你總是不明白你打哪兒來的，我們總告訴你是從哈薩克人“巴扎”上撿來的，或是告訴從“八一大渠”撈上來的，你總是哭著不聽，你說你知道我們就是你的父母，也為此難過得不吃飯。那么是誰告訴你的呢？我想那是上帝，或者是前世你見過我們，也像現(xiàn)在這樣深深地愛著我們！你在3歲時跟著母親去縣城買東西被弄丟了，你的母親不顧體面沿著繁花的“過街樓”邊哭邊喊你的名字，像瘋了似的抓人就問，以至于她后來看到電視上弄丟孩子就淚濕面龐，那一次是她最大的痛。還好，你也在找你的母親，這是親情注定了的，也是緣份注定了的，更是命運注定了的，我們一家仨口永生相守，不離不棄。

可憐的孩子，你自小身體羸弱多病，你也是團衛(wèi)生隊掛名排號的病號，我們每當你生病的時候就為你擔心，看著你受折磨的樣子心里像針扎一樣，我們夜夜相守坐著抱著你，也用盡了很多辦法，你的母親還為你燒香拜佛，去討一些迷信的方子，我們虔誠之心沒有感動上蒼，病痛仍舊依附著你，直至折磨到你5歲的樣子。這一點你大致與父親相同，這可能是做為劉家子孫都要經(jīng)歷的一場磨難罷。每當我用雙腿夾著你的身子，把你按在我腿上并摁著你的頭，讓醫(yī)生給你肌肉注射時，你憋紅了小臉痛得鼻涕眼淚滿面時，還對我喊著“我是好孩子”，其實我和你的母親心在流血，你是屈于我的威嚴才那樣做的，我知道。

親愛的女兒，感謝你不因貧窮而嫌棄我們，更感謝你不因磨難而痛恨我們。我與你的爺爺一生也這樣，可我還不如你，我覺得我們前生都姓劉，生命中的相遇真好！

我們生活在一個拼斗的時代，拼斗知識、拼斗經(jīng)歷、拼斗財富、拼斗老爹、拼斗權勢、拼斗背景。我們來數(shù)一數(shù)，你也只有前兩項可以拿得出手。其實你一直準備著，為自己的將來做準備，在我看來你溫文爾雅，但你內心被我流淌著的血注入了一種個性，我深深懂得你，在與人為善、明禮知節(jié)、恭謙自矜，重情感、懂感恩、知事非的背后，你有一種力量在支撐著，它就是人生所必須的恒力，生活所必須的堅韌！18年來，尤其是你隨父母到烏魯木齊后的12年時光，你的付出遠比我和你的母親多得多，春夏秋冬12個輪回，你始終如一，學海無涯，徹夜青燈，在春秋更替中一點點積累著自己的資本，這些資本是自己的、是真實的，你也以不服輸?shù)膫€性，不斷超越自己、超越別人，正在向你理想的天地馳騁！

若是，我還感到生命的相遇還不算福份，而最重要的是你與人為善的品格。其實你這種品質是源自于你的母親，她對于我來說也是一種無形的教化。我雖然不曾當著你的面夸贊你，而我卻喜歡聽別人對你的贊揚，這遠比我當著你的面向別人夸贊要幸福得多。這一點你是從何學來的呢？我在想應該是從生命之外那片天地里帶來的，是與生俱來的。父母是孩子的老師，而我和你的母親，都是那個年代高中畢業(yè)的，并不具備有多少才能與知識，更不懂得如何教化一個孩子，如何在一個孩子的心靈上種植一片希望，種植一縷曝光，種植一片恩德?；蛟S“雪”本來就很純凈，那是邊塞的雪是伊犁的雪，沒有受任何塵染，而“玥”就是一種神珠，它與雪所產(chǎn)生的光芒是無色的、透明的、天然的，我們曾在你出生前就用盡心思為你取名，可到后來我還是為你取一個脫不開世俗的名字。你本是高貴的生命，卻是凡俗之軀，而我們也是塵世之人，于是便少不了會有人拿著諸如“風花雪月”這樣的詞來做比較，著實顯得無聊了。我們的“雪玥”與它毫無關聯(lián)，并終得以證明其名符其實?；蛟S是因了你而顯得名字的高貴，更或者是因了名字才誘導著你一步步與它相近相似。我的父親沒有文化，但他賦予了我一個大號，我覺得此生與它緊緊關聯(lián)，無論是距離還是事業(yè)，甚至連同我的個性也融入了其中。人的名字名字也是與生俱來的，它已經(jīng)被生命之神附著在你身上，而又以魔力注入父母之心，并引導我們向它靠近，終于就使得它伴你一生！

親愛的女兒，在你還沒有開始學會走路之前，我就已經(jīng)和你的母親不至一次的討論過你的人生，我們覺得彼此沒有多少教養(yǎng)之道，又沒有多少物資可以使你抄近道而至目標，那么就由你親自嘗試人生種種吧。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以自身的潔好自愛、自身的無欲無求和自身的艱苦奮斗來教化你，或許你沒有任何感知，但是這些本質性的東西已潛移默化到了你的體內，你在耳濡目染中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品質，塑造了你的意志。其實，沒有物質為資本，也并不是什么壞事，不是什么難事，人生之路千花繁掩，也坎坷叢生，我們只有走過之后才能收獲更多的體驗，才能嘗得生活的況味，才能懂得生命、親情的珍貴，才能感悟歲月、自然的大懷，也才能體味到責任、義務的真實。我們不是活在地球之外的，對于你、你的母親、還有我而言，我們都是這個家的主人，只是親情自然給我們作了角色分工，生活人為地將我們進行了責任分工。那么，這個家的成敗興衰都有責任，或許前五十年靠我們，那么后三十年呢，就要靠你了！

尊敬的劉雪玥女士，今天你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記得我們以前有過約定，18歲前聽我的，18歲后聽你的。從此，你將獲取自主的權利。在我們眼里，從今天開始，你已經(jīng)是一位成人了，還望事事多謀才能處處則安。在給你寫這封信的同時，我知道我該將你交給生活了，我也該將你交給這個世界了。這想請這個世界多關照你，不因你閱歷尚淺而過度責罰你，請世界不因你的失落與消沉而毀滅你，更不要因為你遠離我們缺少關愛而冷漠你。我想請這個世界之于你，多一分陽光少一分陰霾，多一分關愛少一分拋棄，多一分溫暖少一分冷落，多一分成功少一分失敗，多一分幸福少一分辛酸……。

尊敬的劉雪玥女士，我們只在生命之途作短暫相聚，也許就這18年時光，日后待你遠離我們、開始自己的人生之途時，請你記住還有我們，我們的存在是遠距離的，但目光會一直傾注在你身上，我們的心會一直陪伴著你。未知的事情還會很多，也許因你的足跡我們會跟隨你遠走天涯，就像你當初跟隨我們輾轉南北一樣無怨無悔，這種當下生活的方式，我和你的母親也脫不開這種俗套。當然，我們在跟你遠走天涯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請你不必為此負擔重重，我們將料理好自己的故鄉(xiāng)，跟著你再度由你決定哪兒是我們的第三故鄉(xiāng)！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就在你出生的地方——新疆新源鐵木里克。我也會把它裝在心里，連同我和你母親的故鄉(xiāng)一起打入背囊，它是我們青春換來的財富，一生不可丟失。

尊敬的劉雪玥女士，請你不要煩我們，就像當初看著你總是繞在我們腳前不會煩你一樣，而我們是那么的喜歡你跟著又怎么能煩呢？人生來是有親情的，而這親情是永恒的。所以，當我們讓你感覺到煩的時候，請不要直接告訴我們，也不要用臉色告訴我們。小時候我們給你系鞋帶，幫你喂飯，為你穿著衣服，請原諒當我們老了，也會有忘記事情的時候，也會有拖沓的時候，也會有忘記子的時候……那時候，請你不要煩我們。因為我們就剩下一個記憶了——你是我們的親人，依靠著你才讓我們感覺到安全，就像你當初抓著我們的衣服的感覺一樣。

尊敬的劉劉雪玥女士，我們感謝你發(fā)來的信息：“我永遠愛著你和我的媽媽，我們是注定不離不棄的親人，時光荏苒，歲月流逝，帶不走的是至真至誠的親情。不管幾個世紀過去，你在，我在，我們一直在?！?/p>

過去的18年的時光，我和你的母親將用心把它珍藏起來，留存心底，在來生，一并交由你再次驗收！

2013年10月21日?草稿?烏魯木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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