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人物之:濤節(jié)嫂嫂
濤節(jié)嫂嫂是個男人。
濤節(jié)嫂嫂還有一個響亮又通俗的名字——“濤老倌”,村里無論老幼都這么叫他。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別說我不知道,村里十個人當中至少有九個沒聽說過。你若是硬要追根究底,估計得到的答案必定是這么一句:“他就叫濤老倌?。 ?/p>
濤老倌雖說是男人,但他不喜歡跟男人一起干活,也沒見他干過村里那些大男人的活。比方說吧,連老學究采芹都會犁田,濤老倌不會;誰家建房子請幫工,濤老倌既不會砌墻,也不會拉鋸,他的任務(wù)總是挑挑磚瓦,幫廚房洗洗菜什么的;至于老人出殯,他也絕對不會擔任抬棺材那“八大金剛”的角色,無非是把把花圈,撒撒紙錢,手里那塊帕子不時抹抹眼淚,或者抓一把大鼻涕“啪”的一聲甩在地上。
也沒人見過濤老倌跟男人們一起洗過澡。村里的習俗,夏天的傍晚,男人們大多會提半木桶溫水到村旁宗祠邊的石板路上洗澡,把短褲一脫,赤條條或蹲或站,用澡帕子斛著水往身上擦洗,發(fā)出“稀里嘩啦”的水響,一面有說有笑。我自從離開坐腳盆洗澡后,就常跟隨父親到宗祠邊來洗,當初我最吃驚的是,怎么大人的胯下都掛有一塊小黑布?不過,這樣的場景里,我從沒見過濤老倌。后來是聽人說,濤老倌倒是喜歡跟女人一樣坐在腳盆里洗澡。
有人說,濤老倌年輕時也曾討過老婆,不過幾天就跑了。村里男人取笑說,是濤老倌辦不了事。此事是真是假,估計連采芹這樣有學問的人也不曾考證。其實,濤老倌除了嘴上不長胡子外,也跟別的男人一樣打赤膊,剃光頭,而且身材高大。
濤老倌喜歡跟村里中老年婦女接近和訴說倒是不假?!鞍∧?,我屋里新雞婆生了兩個軟殼雞子(雞蛋),你說怪不怪???”諸如此類,無論是在老井邊洗衣,還是在巷子里歇涼,濤老倌不跟婦女們聊上十天半月怕是罷不了嘴。濤老倌也喜歡罵巷子,要是有人偷了他的雞鴨,或者偷了他園子里的菜,他一連要罵幾天幾夜,村里的每條巷子都要罵遍,什么難聽的臟話,都能在他嘴里脫口而出,有章有法。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很多婦女都稱呼濤老倌為濤節(jié)嫂嫂,而濤老倌也順口應(yīng)承,自在坦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濤節(jié)嫂嫂與人和善,主婦們偶爾缺油少鹽,或者要借點小東小西,濤節(jié)嫂嫂都會滿口答應(yīng)。尤其是突然來了客人的日子,能借幾個雞蛋來做一碗辣椒炒蛋在村里已是佳肴。因此,這樣的對話便是十分尋?!皾?jié)嫂嫂,雞婆生子(生蛋)了冇?”“啊呀呢,不湊巧啊,剛剛摳了雞屁股,怕還要兩日才生子哦。”
濤老倌孤單一生,已經(jīng)去世多年。但村里一句罵人的話,讓他?;钤诖迦说淖爝叄骸澳氵@個人,怎么像濤老倌一樣???”
2013年12月3日 寫于余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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