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谷崔嵬,雷鳴瓦釜
天已入冬,可我卻遲遲不見北風(fēng)的痕跡,也許它忘了要光顧這里,又也許,它在崤山和函谷關(guān)之間徘徊不定,忘了離去。不知道,今夕何夕,黃河水能否蕩滌出舊時的塵埃,身在南國的我,還能否毫厘不差地幻想出崤函之間的“虎狼之國”?它是“虎狼之國”嗎?非也,它是實(shí)至名歸的血性之邦。我太傾慕秦人風(fēng)骨,那種鞭及天下,澤被萬方的豪情,在黯然消逝的千年光景里,再也無處找尋。
我隱約望見浮動的馬蹄,敲擊在心門之外,咸陽、大梁、新鄭、邯鄲、臨淄,在鐵蹄之下,冷月如鉤,贏駟愿后世千秋萬代,家家戶戶的窗前有秦國的明月朗照之,當(dāng)秦人已然看到這一切時,惠文王似乎已經(jīng)如折戟沉沙,飄散如煙。所有的不朽終將凋落,我吃力地睜開沾染了名利和是非的雙眼,如同仰望大地蒼穹一般,仰望著這一切,莊嚴(yán)、肅穆而安詳。
我如松柏,君如青山,秦人的諾言就是如此凜冽,卻字字錚錚。先人的陋習(xí)要改、秦國的法不治民要改,秦人戰(zhàn)無血?dú)庖模@天地,這山川,這崤函內(nèi)外,所有的不安和腐朽、骯臟和墮落都要改,秦國,這抹氤氳在華夏西陲的黑云,需要有一場翻天覆地的裂變,這場裂變,需要有自上而下難以撼動的堅決。嬴渠梁和衛(wèi)鞅,君道無益,王道儒懦,霸道凜然,秦人可否大出于天下,也許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取決于秦人內(nèi)心“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的呼喊有多響亮。
根基在庶民,魂魄在廟堂,穆公霸業(yè)已是明日黃花,天命星相從不垂憐弱者,向來是強(qiáng)者的光環(huán),秦國不是能不能統(tǒng)一天下,而是想不想統(tǒng)一天下,茫茫華夏,代有人才出,何必借代而生?我向往至上仁者,兼愛眾人,博施天下,見時局不平,縱使一心只讀圣賢書也期盼威懾萬里,揚(yáng)我華夏雄風(fēng),可是,大仁為不仁,江山終究非我一人之事,時事終究非我一人所想,大道之行,根在民心。
至于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甚至秦始皇,他們看到的金戈鐵馬,風(fēng)聲鶴唳,鐘鼓爭鳴,是戰(zhàn)國志氣,至于后人看到的大國爭雄,分分合合,寧和動亂,是四方博弈。今華夏如昔日之秦國,今華夏之人如昔日之秦人,秦需裂變,華夏需自強(qiáng),大爭之世,但存爭心。他日民眾或引昔日田常之言自贊:“君之胸襟,圖霸小矣,君可王天下”之時,大國崛起,何必稱雄天下,自是陵谷崔嵬,雷鳴瓦釜。
世間事,在人,在志,國如此,何況個人?崤山、函谷關(guān)、河西,秦國失去的,終究奪了回來,摯愛、夢魘、往生,一個人湮滅的,終究會重來,沒有誰天生適合經(jīng)緯天地,也沒有誰天生是經(jīng)史子集的知音,人皆國士,士可殺,不可辱,方顯國士無雙。渭水湯湯,秦人可大出天下,當(dāng)今華夏有何不可?一個勃勃生機(jī)的士子,總縱使在黑暗泥沼之中、惡言囚籠之內(nèi),依舊是國士,于私以學(xué)識為重,于公以家國為重,修身而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孟夫子之言,沿用千古,依然振聾發(fā)聵。(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昔人育人,告之以“精忠報國”之道,今人育人,灌之以成就其身而逐名利之理,幾人成國士,幾人為棟梁?崤函內(nèi)外,雁鳴陣陣,舊事可以忘記,歷史可以忘記,恥辱可以忘記,甚至自己都可以忘記,可是,如何能忘記腳下這片土地的呢喃和矢志不渝的回答,如何能忘記自己也曾澎湃洶涌過的熱血?我們的疲憊和血淚,忍耐和糾結(jié),會淹沒在名利場上嗎?我們問心無愧地角逐著的今天,有矞矞皇皇的明天嗎?
國如秦,人如秦,秦可以披荊斬棘,大出于天下,人為什么不可以?滔滔黃河水,俯身細(xì)聽,隨處是滔滔不絕的訴說,不是六國舊事,不是爭霸烽煙,只是一個國家的成長,只是一種風(fēng)骨的流傳,雖然我們從沒有忘記秦國,可是我們淡漠了那個時代的勇氣和創(chuàng)造力。我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傾聽《秦風(fēng)》傳誦,鼓角爭鳴,那雖然是一個殘忍的時代,卻有著我無限憧憬的金戈鐵馬和名士氣節(jié)。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看似一切都在更新,可有些東西,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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