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居

時興“宅人”,而并非潮人,學不來追波逐流,隱遁而居本是自性天成;也自知久居獨處必成弊病:宅居太久,少有地氣相接,人自會變得孤涼,本能生出對溫暖的需索。喜歡適時出行,于人群中汲取溫度,規(guī)避寂寞寒涼。
三餐飯食,購置蔬菜,與小販討還個價錢,侃侃他家的二胎娃生得隨心可意,言來語去,輕松隨意;
游樂場里,陪小孩子玩耍,看其他人為父母也是同樣地含辛茹苦、樂此不彼,倒也是樂得同道。與人接觸,耳濡目染,心有所觸,這是極好的事情。勝過職場中那些推杯換盞中的營營役役、刀鋒暗含。
出行必是要避開晨昏時分的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人于一個地域久居,準確地把知這個城市的脈動,熟稔藏匿于這個時空深處那些最為靜逸安全的角落。
出行常在午后,那是最好契機。人群于此時被生存的勞役囚禁窩身,遁形于鋼筋鐵架構(gòu)筑的建筑物里,失卻了享受此刻大好天光的自由。走在人影稀疏的午后公路上,看偶爾有人形車影掠過,就有了一種隔世離空的錯覺,時光仿佛溯回到很多年前曾走過的無數(shù)小鎮(zhèn)的街頭,陽光亦是如此照耀著,人居所在無過多的精心構(gòu)造,風貌原始、古樸、落后,偶有的不文明、不規(guī)整,然而世風保守寧靜,也使得這破落并不傷大雅,我仍是愛的。那時的人們心境清寡,于未來的巨大改變蒙昧無知,是怡然的自足,也是危機。無知的心清逸簡單,安貧樂道的太平,那般完滿,如今是再也無法企及。
城市的大漠日漸荒無人煙,溫情與愛心足跡少見,一張張冷漠的臉龐狂奔。是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的時代催熏了冷漠,掠奪了人經(jīng)營心靈的時光與心性,所以講求奉獻與關(guān)愛就成為“物以稀為貴”。讀新聞?wù)f百歲老人街頭賣鞋墊,眾人爭相買磬,就感動的心潮濕潤,淚如泉涌,看到這個世界希望而生的命脈所在。終究還是祈愿這世道人心能有熱腸古道者多一些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好的時機是午后,最佳的目的地是清凈的郊外或公園,此處通常是老年人的所愛所在。雖然正值而立年華,卻總覺得自己的心態(tài)與老人最為相近,亦并不覺得可恥。艷羨那些悠游自在的老者,行立坐臥,一派安然。是了然世事恩怨后的海闊天空,是清空洞明后的來去自如。一顆心,素簡從容,無過多欲求,人若不患得患失,也就無所畏懼。死,又有什么可怕?人若沒了,恰好擺脫了肉身蹉跎束縛,徒剩靈魂飛升,若有善念吉靈相護,定可得步天堂。我總幻想多年以后自己垂垂老矣的樣子,也如這般靜謐安適,勢必也歆享到命運慷慨以對,終究以溫柔的力道待人。老者,能獲安詳,這是一種善待。
亦越來越似老者那般愛聽戲詞了,并且不吝嗇于消耗掉一整個漫長午睡的光陰,來體味一出戲目情節(jié)的來龍去脈與悲歡喜樂的哀婉流動。幼時則不然,最討厭的就數(shù)戲曲與足球節(jié)目,足球單調(diào),戲曲催眠。兒時終究淺陋,對于戲曲的唱腔頗感綿延拖沓,陌生的說詞常給人一頭霧水的迷惘,疑惑不解老爺子們怎會偏愛在午睡時高枕聆聽,醉了心扉,卻并無睡意,醒來后心滿意足,津津樂道地美意贊賞,感情里面是有故事的。隨著年歲的增加,人逐漸具備了知識、體驗、耐心與洞察力,因而會對擯棄的事物趨向于順從的聽由。在聆聽中靜默以對,探觸到戲子人物情感深處的跌宕迂回,哀怨在曲折,喜悅在暗隱。步伐、身姿、神情的百般挪移,無不是伶人演繹的角色從那前世超生轉(zhuǎn)世而來的靈魂,借了這藝術(shù)的神筆活了色,生了香,跨越時空而來,尋一顆相知的心靈,知他那不甘的寂寞與寒冷。傾聽著,沉醉了,于這逶迤曲折的吟繹里蕩氣回腸,我自知我定是他的知音,知他來處,曉他去向。然而這又何嘗不是你我浮生共夢,所有人的出處與去路呢?
不入戲,不足以體悲歡;不出戲,難以度脫安然。人生之苦楚,涅槃深重,看透度離,總也有出路。時光在這靜默隱忍的體會感知中,也一點點從容、溫柔、寬厚了起來。
隨風入夜,聞戲入夢,繾綣亦優(yōu)柔,無夢也無醒,可得自在。如此深居而簡出,自我豐盛著,世相再炎涼,亦只是旁觀與過客,我已是見怪不怪、司空見慣的淡絕。
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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