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xiāng)在紹興，對她的美，對她的秀麗，我無言以表！

我的故鄉(xiāng)在紹興，對她的愛，對她的向往，我刻骨銘心！

紹興本不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我只所以把她作為我的故鄉(xiāng)，只是因為那是我的父親母親出生長大的地方， 我的祖籍。

我小時候同奶奶和父母生活在北方。對于我的奶奶， 我只有兩個字來形容：慈祥。 奶奶解放初期（具體年代我記不清了）同我的母親從紹興追隨我父親來到山西大同。那時我父親剛剛從上海大學畢業(yè)，支援內(nèi)地被分配到大同工作。就這樣我們一家就從紹興遷移到了大同。

我是出生在大同的，到64年離開，我一共在大同生活了近7年，在那里度過了我的幼年和童年。64年我隨同奶奶，父母從大同搬遷到了太原， 在那里一直生活到78年我上大學離開。

自從記事起，奶奶就沒有生氣發(fā)過急。奶奶是慢性子，好脾氣，小時候鄰居總是這么說她老人家。 奶奶也是典型的江南老太太，永遠穿淡青色的對襟衣服。她最大的愛好就是喝茶。 記得每當我一蹦三竄放學回家，一腳踹開家門，奶奶肯定是筆直坐在靠窗那張桌子旁的椅子上，面前一把大瓷茶壺，一只大瓷杯在那里喝著杭州龍井（奶奶只喝龍井）。見我竄進來，總是笑瞇瞇的說，門要被我踹出一個洞了。接著總要朝壁柜里悄悄努努嘴，我馬上心領(lǐng)神會，把肩上的書包往床上一摔，直奔壁柜而去。壁柜里是奶奶為我買的好吃的，像什么什錦糖，小點心等。 我抓一把， 又抓一把，然后就一溜煙竄出去玩了，屁股后奶奶總是那句話，早點回來吃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奶奶共生育過七個子女，老大老二是我的兩個姑姑，后來跟著的幾個很小就夭折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考證的東西。聽我父親說，主要是當時居住的風水不好， 小孩養(yǎng)不好。 祖父當時陸續(xù)租住過好幾個地方，房子都太陰，紹興的冬天很陰很潮很冷。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小孩幼年都活不長。最后我祖父終于自己買了房子，我父親是第一個在自己的房子里出生的，再連續(xù)夭折了三個以后，我父親總算辛存下來。我父親先天不足，體質(zhì)一直很弱，但總算挺過來了。此外我還有一個叔叔。

在我小的時候，晚上奶奶總是喜歡用江南家鄉(xiāng)話給我講江南的那些人和事。 在家里，奶奶和父親母親總是用家鄉(xiāng)話講話的。每每講起老家的時候，奶奶的臉總是漲的紅紅的，兩眼放著光，現(xiàn)在想來她那時一定是那么希望回去呀。奶奶有高血壓，平時臉色就發(fā)紅，講到高興處，臉就愈發(fā)的紅了，很顯富態(tài)相的。

三年自然災害期間， 父親單位發(fā)了一點肉，還沒過年，舍不得馬上吃。地處塞北的大同冬天格外的冷，就用紙包好，高高掛在窗外（我記得我們住在一層樓）。 夜半時分，奶奶聽到窗外有些響動，意識到不對，居然只穿著單衣單褲，冰天雪地里沖到外面去追！ 結(jié)果賊沒有追到，人還病了。后來親戚們聚在一起，奶奶總要把這個故事那出來不厭其煩的講了一遍又一遍。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夜晚月亮凄冷凄冷的，窗外那排楊樹的枯枝在寒夜中靜靜的寧立著。 窗簾上一個黑魅魅的人影像演皮影戲一般移動著，緊接著一聲紙包落地的悶響， 接著奶奶一下就竄出屋去了。最近我老在想，我真的看見那個黑魅魅的人影了嗎？仔細想想，我的記憶可能只是在奶奶一遍一遍對這個故事的重復中的一種心理暗示，我那時不過3歲，我想是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記憶的?；蛟S那個晚上，我根本就沒醒過呢。

奶奶一生很不喜歡北方，但由于我叔叔去蘇聯(lián)留學，她無處可去只能跟我們住在一起。我經(jīng)?？吹侥棠屉p手捧著茶壺，兩眼呆呆著望著北方冬天天空下光禿禿的樹枝，我知道奶奶又在思念故鄉(xiāng)了。奶奶不識字，不會有江南文人的那種多愁與多感，但漂泊異鄉(xiāng)的感受與心里的苦我還是能感受到的。唯一能幫助奶奶排遣的辦法就是讓她給我講南方的故事。就這樣日積月累，我就在紹興生活了。是奶奶把我灌輸成了一個紹興人，直到今天我骨子從來就認為我就是一個紹興人。

我的父親母親都在紹興出生長大，他們也不喜歡北方，在那個年代，他們只無奈只能待在北方。64年我父親終于找了一個機會將工作調(diào)到了太原，照我父親的話說，離紹興總是近了一點。在太原我們終于有了一個親戚，我的表哥，我稱他為大哥哥（紹興話）

我祖父解放前還是有些家產(chǎn)的，解放后立即被公私合營了， 家也就落敗了。那時我父親在上海讀大學，我叔叔在北京讀大學，家里已經(jīng)沒有錢了。我父親在上海住宿舍，上海蚊子多，我父親的一頂舊蚊帳，破洞補了又補，每次補，用手將破洞處揪起，再用線纏上，被同學們譏笑為老母豬的奶頭，一大溜。 叔叔在北京讀書，為了省錢，幾個月都不寫一封信（奶奶為此耿耿于懷了一輩子）。我祖父就在這貧病交加中不到60歲就離世了。聽奶奶后來跟我說，爺爺喜歡自己做各種小點心，也喜歡到點心店觀摩點心師傅做點心。并總跟鄰居說，學會了要給自己的孫子做的吃。 可惜祖父的這一愿望最終也未能實現(xiàn)，他去世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 我有時會夢到我的爺爺，清高瘦瘦的，穿著長衫的，腋下總喜歡夾一把長的油布傘。 傍晚從店里回來， 在紹興的石板路上慢慢的走。路過一家點心店，慢慢地度進去，同店老板自然是認識的。 打過招呼后，徑直走到后廚房，搬把高腳凳坐下，要一杯茶，一塊什么小點心，一邊慢慢吃，一邊慢慢的看。點心師傅打趣的說，孫子連影子還沒有呢，今天打算學哪一種呀？爺爺總微微笑著，并不回答什么，只是細細看著。

我沒有見過我的爺爺，從他留下幾張泛黃的舊照片，爺爺長的清瘦清瘦的，同我的奶奶相反，爺爺是個心事很重的人。他曾經(jīng)希望將祖業(yè)交給我父親（我父親是長子），但我父親是新派青年，不愿守祖產(chǎn)，便跑去上海讀書了。他只好將希望寄托到我叔叔身上，但叔叔干脆直接跑到蘇聯(lián)去了。爺爺總于沒能等到我的出世，他是在貧病交加中帶著一個遺憾走的，離開的時候， 自己辛苦一生的店沒有了， 積攢一生的房產(chǎn)也沒有了，倆個兒子也不在身邊。真是唏噓呀。

祖父走后，家里什么都沒有了，幸虧奶奶心胸大度（這點導致她比爺爺多活了30多年）。姑姑后來跟我談起奶奶說，那個時候，家里就剩下幾間祖屋了（其它都已不屬于我們了），每當晚上時，總見奶奶在屋里東摸摸西看看，找些東西第二天拿出錢賣。賣了再去買米。就這樣，今天賣一把椅子，明天賣一張桌子。 到后來，只剩下床了，只好開始把木地板一塊一塊撬起來也拿去賣。就這樣直到我父親畢業(yè)工作。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奶奶仍然整天樂呵呵，見人仍是笑瞇瞇的。 奶奶后來活到90歲，跟她這種樂天的性格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我的大姑父據(jù)說年輕時候是個紈绔子弟，很早就把家敗光了。后來染上了肺癆，很年輕也就過逝了。留下大姑姑一家人在風雨中掙扎。大姑姑育有一子三女。聽老輩們給我講起，大女兒小名叫大妙女，從小聰明伶俐乖巧，學習也好。上到小學深得親戚們的喜愛。但被她父親傳染肺癆，很快就死了。 大兒子只好早早參加工作養(yǎng)家，但居然一次廠房失火，為了救火，把人燒殘了。 二女兒小妙女也是很早就出去做工了。最小的女兒前幾年死于疾病。這里我寫下這些也是為了祭奠那些苦命的表姐們。

二姑姑有八個子女，我唯一的表妹也是很早就沒有了。 二姑姑的大兒子初中剛畢業(yè)，為了養(yǎng)家，小小年紀只身一人從紹興到天津上技校，畢業(yè)后分配到太原工作，這就是我前面講到的我們在太原終于有一個親戚了。

我在太原度過了我的少年時代，從小學到中學。每到周六，我最大的盼望就是大哥哥來。大哥哥經(jīng)常來我們家，他比我父親小不了幾歲，他同我奶奶（他的外婆）和我父母從小一起長大，雖然隔代，但由于年齡相仿，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主題總是他們小時候的趣聞軼事。這是我最愛聽的了。那個年代沒有電視，大哥哥往往周六一下班就直接騎車來，到我們家吃晚飯，然后就跟我父母開講。那些往事他們不知重復了多少遍了，但仍然是講的眉飛色舞，我同妹妹們也是百聽不厭，津津有味。大哥哥每次周日要回去，我們照例是極力挽留， 他有時候就再留宿到周一早晨，吃完早飯后直接騎車去上班了。我們于是送他到樓下，千叮嚀萬囑咐周六還要再來。他一但答應，我就是五天的期盼。 那情那景現(xiàn)在似乎就在昨天。

我上中學后，盼大哥哥來又多了一個理由，那就是等他的那輛自行車。我們家一直沒有自行車，我也就不會騎車。70 年代自行車是什么地位我這里就不多說了。大哥哥有一輛車，他每次一來，我就推出去玩。我的騎車就是這么自學學會的。由于沒人教，我只好一開始跨騎在后架上，這樣我的腳可以夠的著地。我就這樣拼命向前探，勾住車把，一開始是兩腿做劃水狀，一蹬一蹬的往前竄。然后再收起雙腳滑車。最后開始像個弓背大蝦，腳向前探住腳蹬騎。我就是這樣學會騎車的。但也落下一個病，就是不會像別人那樣瀟灑的一蹬，單腿飛跨上車。直到今天，我騎車時，必須先定住車，然后跨騎上去，再蹬地起動。下車也是，必須先把車停住，再左腳點地，右腳從后方跨下來。

這樣的生活和平而平淡。 到69年時，這種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當時林彪搞站備疏散，父親所在的單位要內(nèi)遷到山西的一個山區(qū)小縣（參見我的小文‘思念秋星’）。 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討論，父母還是覺得將奶奶送回到紹興去。于是直到她88年離世，我就再也沒有能和她老人家在一起生活了。

奶奶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她那笑瞇瞇的眼神至今仍不時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中。 醒后淚水常常打濕枕頭。

88年奶奶病重時刻，我已工作，得到消息后，我匆匆趕回到紹興。奶奶已沒有意識了。望著奶奶那慈祥而安靜的睡容，我心中的痛楚，只有天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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