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節(jié)，天空層布的鉛云像是拉黑了的臉，雖已是春天，但是山里的風(fēng)還是不減寒意。在一片燦爛的油菜花邊蹲著一個發(fā)鬢蒼白的身影，他在墳頭抽著旱煙。

“瞎子，我是聾子，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聽我說話了，我想你了，今天過來和你說說話?！币粓F(tuán)煙氣從墳頭飄散開來，最終被油菜花洗凈。

“哎，十年了，你走了已經(jīng)十年了。老哥，你死得不值啊?？纯茨愕膲烆^，都快看不出來了，都多少年沒有人來給你添一抔土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了解你啊，要不是你不舍得花錢看眼睛你是不會瞎的，你要是不會瞎你萬萬不會走上跳橋這條路啊。哎，不說了，最起碼你的兒女聽說都過得很好，這倒也是你的夙愿?！泵@子向后一仰，順勢坐在了地上，雙腿自然伸長，左手把旱煙取下，目光凝視著山下的那條小河。

“瞎子，呵呵，我又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了，你我一起在河里逮魚，我們逮住的魚放在一個水潭里準(zhǔn)備回家的時候再去拿，可是那些魚最后被癩皮狗偷了。癩皮狗，一輩子都小偷小摸慣了，從小都那樣，到死都沒有改。對了，不曉得我給你說過沒，癩皮狗也死了，有人說是在打工的時候偷了人家的東西給打死了，有人說時害病病死了，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骨灰了，一個木頭小匣匣。他就埋在山腳下，現(xiàn)在的年輕人出不得一點力，說是是山太高了以后逢年過節(jié)上墳太遠(yuǎn)了。哎，沒得辦法，人一死了還曉得個啥呢，都隨他們?nèi)グ?。”聾子皺了皺眼睛，一張臉的皺紋都跟著動了起來。

“瞎子，我們那一伙人都走了，要是真有地下，你們早就應(yīng)該見面了，不像我一個人在上面這么孤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告訴你個好消息，瞎子，我兒子剛給我做了一口柏木的棺材，我躺進(jìn)去試過，安逸得很。我記得你就想要柏木的棺材，可惜你沒有如愿。等我死了，我就埋在你旁邊，那個柏木棺材算我們哥倆的。我兒子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了，可是我還是怕他們變卦，現(xiàn)在的年輕人你是不曉得就知道圖省事。”聾子又擔(dān)心起來，左手拿過旱煙，裝好煙絲，右手點上火，狠狠地抽起來。

聾子心里估摸著：我兒子答應(yīng)過我，他應(yīng)該不會變卦的，回頭我還得再給他好好說說，這件事說什么也得依我。我可不想被埋在山腳下，什么都看不見，我要和瞎子埋一塊兒，那地兒敞亮，村里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人也敞亮。(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想著想著聾子高興起來了，雙手撐著地站了起來，真的是村里看的清清楚楚，這地界還向陽，趕上了晴天可以曬一天的太陽。聾子覺得瞎子活著沒有享什么福，死了倒是躺了個安逸地。

“瞎子，你說你當(dāng)時死的時候怕不怕呢，有時候我就怕的要死，你是曉得的我害怕疼，聽說城里人死了就給火化了，想想就覺得疼，還是山里好留個全尸。有些時候，我又一點都不怕，就想早點死掉早解脫，眼不見心不煩。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放不下兒女們，要是沒有了我，誰來照顧他們。想到這里，我又不想死了，可是你們都走了，我也是遲早的事情。瞎子，你說說我們這一輩子都干了什么了，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在這山里出生、長大、結(jié)婚、死去，就像以前的那些老人一樣。沒有什么大起大落，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了?！泵@子覺得累了，又坐了下來，他順手把衣服扣子扣好，山上風(fēng)大，有些涼。

“瞎子，你還不曉得，現(xiàn)在村里好多年輕人都出去了，有的在外打工幾年都不回來，有的直接就在外面買房住下了，村里就剩下女人和小孩了?，F(xiàn)在也沒有人燒柴火了，山里以前放牛的路都沒有了，我也十幾年沒有去過了，聽說深山里的野豬都到大梁上了，怕是以后這里不會有人再住了。你不曉得，每當(dāng)我想到這里以后不會有人再住了，心里就空蕩蕩的，就像是丟了旱煙似得。想想父輩們都在這山里，這里的山我們一輩子都靠著，那么踏實的過日子，要是那一天離開了大山，你說怎么活、、、、、、”

天漸漸的暗下來，把大山壓得夠嗆，風(fēng)也越刮越大，把墳頭邊的油菜花吹得東倒西歪，聾子慢慢起身，把旱煙背在身后，雙手緊緊拽著路邊的小樹苗沿著小路向山下走去，在彎彎曲曲路上他的身影緩慢移動，不仔細(xì)看還以為他在歇息。

多年以前，有兩個少年，一溜煙的功夫，就從山頂跑到了河壩，他們逮魚、摸蝦、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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