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井之春

2013-08-12 08:53 作者:阿西里西 0人讀過 | 3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北國還是冰封大地、瓊片飛舞的時節(jié)，南疆林城已經(jīng)是陽光明媚、新綠初吐。

其實(shí)，我喜歡封凍一切的寒冬，它可以讓我的意境凝固，讓冰涼的心跟六瓣的雪花結(jié)為姊妹，去回顧九十九億光年前的紅綃；可是，春還是來了！

我聆聽著約翰·斯特勞斯《春之聲》圓舞曲，體味著略帶些悠然的寂寞的春的韻味，靈魂已經(jīng)踏上鋪滿杜鵑花瓣的時間階梯，去尋找我在宣慰時遺落在九九井的春。我迫不及待翻遍故鄉(xiāng)的九十九口井，里面沒了奢香的倩影，也沒了童年時的月牙，和遠(yuǎn)古的歌謠，只有九十九朵在宣慰就凝固的杜鵑花，無奈幽幽永生漂浮，它在暗示我現(xiàn)在的情懷。

我悲哀！有了想寫一點(diǎn)文字的沖動。

成年后的春，總給我?guī)锥鄿嫔５母杏X，全然沒有少女時代春的浪漫和純真。我少女時代的美好、快樂都容在1979年十一歲的春里！永遠(yuǎn)定格在我記憶的春里??！

我十一歲的春節(jié)，縣球場壩晚上放露天電影《南征北戰(zhàn)》。(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伙伴們早就嚷嚷：“《南征北戰(zhàn)》，男的不看女的看！《南征北戰(zhàn)》，男的不看女的看！”

年夜飯吃完，檢察院大院的孩子們?nèi)齼蓛啥纪驁鰤乌s，那年月娛樂活動太少，雖然電影院有放電影，但是，那是要花錢的。頭上飄雪，腳踩凍地，仍舊擋不住人們看電影的熱情，才七點(diǎn)，球場壩就擠滿了人。

我跟兩個小伙伴抬的是一張三人坐的長凳，放在離放映機(jī)不遠(yuǎn)的地方。

電影看到李軍長向張軍長求救情節(jié)：“張軍長！張軍長！求你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這時人群里發(fā)生了騷動。

“來啦！來啦來啦……”急促聲音傳入我們耳朵，還沒有等我們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們已經(jīng)被人浪卷倒在地，瞬間，我們又被人浪涌起來站好。

“哪樣來了？”年幼的我們只是張惶地問旁人，并不知道潛在的危險。

“好像是王瘋子來了！”旁人也是模棱兩可的回答。

王瘋子是九九井（大方縣縣城有九十九口井，因此而著名）大名鼎鼎的瘋子，經(jīng)常在街上追小孩子戲耍，大方縣的小孩子都怕他，看見他都繞著走。

我們?nèi)吮緛砭腕@魂未定，這下又憑空添了恐懼。

“來啦！來啦來啦”驚慌急促的聲音此起彼伏，聲響之處的人群仍如麥田被風(fēng)吹，麥浪東倒西歪。我們?nèi)舜舸舻?，正不得要領(lǐng)時，同院的保平哥哥突然來到我們面前，牽著我的手，奮力突圍，把我們?nèi)藥С鑫ｋU地帶。

電影這時停了，高音喇叭響起：各位觀眾，剛才是電線起火。請大家坐好，繼續(xù)看電影。

看見我驚魄未定，保平哥哥便沒有再離開我們，陪在我們身邊把電影看完，幫我們扛板凳一同回家。

才九點(diǎn)過，因?yàn)槭悄耆?，要守歲，家長們都三五成群地在摔小二升級，孩子們便都在院壩游戲，女孩子們玩老鷹抓小雞，男孩子們則打游擊，像煞了在樹上開會的麻雀－－嘰嘰喳喳。

保平哥哥應(yīng)該有十五、六歲，長得很高，在讀初三，是檢察大院二十多個男孩子們的王，平常是不跟我們這些黃毛丫頭搭訕的。而我們對他的目光也絕對仰視。

漸漸地，我們被他們激烈的戰(zhàn)斗吸引，放棄老鷹抓小雞，跟在他們后面瘋跑。

這時，保平哥哥和跟他一般大的二王國安哥哥商量，決定修改游戲規(guī)則，準(zhǔn)許他們幾個當(dāng)軍官的大男孩選太太。保平哥哥是王，他先選。保平哥哥伸手拉我到他身邊，要我當(dāng)他的太太。我分明看見國安哥哥失望的目光，也看見女伴們羨慕的神色。我乖乖地靠著保平哥哥，心里樂開了花，一臉的驕傲，因?yàn)槲抑牢沂桥⒆又凶钇恋模畹帽Ｆ礁绺缦矚g。

七十年代的中國，是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更別提純真懵懂的我。

第二年，我們家從南門街尾搬到北門街尾，從此，我再也沒有看見保平哥哥。只是在讀高中時遇到兒時的伙伴，得到他一個恍惚的消息，他在讀大學(xué)。

再見保平哥哥是在二十年后的春節(jié)。

我回老家九九井（大方縣）過年，在街上突然遇到他。我一眼就認(rèn)出是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認(rèn)識我？我們分開時畢竟我才11歲，女大十八變，如今的我跟小時候區(qū)別很大。

可是，保平哥哥卻還認(rèn)得我，遠(yuǎn)遠(yuǎn)地就露出燦爛的微笑，眼睛里是驚喜的神色。小小的縣城沒有咖啡屋，保平哥哥便帶我去飯店要了一個包間，剛剛坐定，保平哥哥就開口問：“琳琳，你怎么了？眼睛里滿是憂郁，全然沒有兒時的活潑伶俐。過得好嗎？”

我面前的保平哥哥英俊、瀟灑、成熟，正是男人如花的年齡。

“90年我曾經(jīng)在貴陽找過你，看見你從機(jī)關(guān)大門出來，身邊陪著一位像父親一樣對你關(guān)懷備至的男人。我…就沒有打攪你。”

我凝望著保平哥哥，心境一片茫然，也有幾絲明白。

“后來聽說就在當(dāng)年你們要結(jié)婚時，他遇車禍故去了？快十年了，你仍舊一個人過嗎？”

有十年嗎？滄桑、病態(tài)的十年。

……

我蠻蠻地離開飯店，竟看見地上鋪滿了紅色的杜鵑花瓣，像紅綃、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