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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紀(jì)委機(jī)關(guān)已工作24年,其間曾直接從事過一線查案肅貪工作,也曾從事過被稱為“治本”工程的廉政教育工作。在從事廉政教育工作時,經(jīng)常看到一些贊頌古代帝王嚴(yán)厲懲治貪官的文章,讓我感到很不舒服。且不說封建帝王肅貪的動機(jī)是什么,那殘忍的手段,就是很沒有人性的。例如常被人津津樂道的朱元璋將處死的貪官的皮剝下來,楦上草,做成標(biāo)本,擺在繼任官員的衙門里以示儆誡的故事。
古代的刑法是非常殘酷的。我們從《封神演義》中看到,商紂王設(shè)“炮烙”、“蠆池”?!芭诶印保褪窃煲桓邇烧?、圓八尺的銅柱,里面燒炭,將銅柱燒紅,將人剝?nèi)ヒ路?,用鐵索縛在銅柱上,烙成灰燼?!跋姵亍?,就是挖一個方圓二十四丈、深五丈的大坑,都城每戶交納4條毒蛇,放放坑中,將人剝?nèi)ヒ路?,扔進(jìn)坑里喂蛇。一次蘇妲已為紂王歌舞,有七十二名宮人沒有喝采,就被跣剝?nèi)肟游股?。紂王還砍早上渡河不怕水冷的人的腳骨,看看他的骨髓,挖出比干王爺?shù)男模贿^那不是國家的刑法,是他的個人行為。即使在上古時代,這些也不是人類所干的事情,所以就說是蘇妲已的主意,因?yàn)樘K妲己不是人類,而是狐貍精。周代到秦漢有“車裂”和“鼎烹”?!败嚵选庇纸小拔迮7质保瑢⒎溉说念^和四肢分別綁在五條牛上,然后鞭牛向不同方向拉,將人扯裂。秦國那個著名的法家人物商鞅,太子的老師違法,被他割掉鼻子,秦孝公死后,太子即位,就把他車裂了。“鼎烹”就是“下油鍋”,那時常常在宮殿里架一口燒沸的大油鍋,將人扔進(jìn)去。楚漢相爭時,韓信久攻齊國不下,劉邦就派謀士酈食其去勸降齊王,說只要?dú)w順漢王,漢軍保證不再攻打齊國。齊王怕酈食其使詐,在大殿里設(shè)一口油鍋相威脅。酈食其哈哈大笑,挺身奔向油鍋,被齊王一把拉住,同意歸順漢王,從而放松了對漢軍的警戒。不料韓信建功心切,背信棄義,不顧酈食其的安全,乘齊國松懈之際,突然發(fā)動攻擊。齊王大怒,真的將酈食其扔進(jìn)了油鍋。武則天時重用酷吏周興、來俊臣,定酷刑“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shí)”等眾多刑法。還有以椽系手足而轉(zhuǎn),謂之“鳳凰曬翅”;以物絆腰,引枷向前,謂之“驢駒拔橛”;使跪著捧枷,疊磚其上,謂之“仙人獻(xiàn)果”;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后,謂之“玉女登梯”等等。有人告周興謀反,案件交給來俊臣審訊,來俊臣問周興:“如果有人謀反,怎樣審訊才能讓他交待?!敝芘d說:“將一只大甕燒燙,把他放進(jìn)去,死豬也會讓他開口?!眮砜〕季桶粗芘d說的做了,然后對周興說:“請君入甕吧?!庇眠@種刑法,還不知要搞出多少冤假錯案。
唐以后最殘酷的刑法是凌遲,就是將犯人一刀一刀割死。凌遲又要根據(jù)罪行的輕重,規(guī)定割多少刀,分幾天割完;從腿上不至立即斃命的地方割起,一般還未等割完判決的刀數(shù)即已喪命。如果割完判決的刀數(shù)仍不死,就在致命處補(bǔ)上一刀,將其殺死。明朝的大太監(jiān)劉瑾就是被凌遲處死的。明代史料《借月山房叢抄》中就記載著劉瑾受刑的情景——
凌遲刀數(shù)例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一吆喝。頭一日例該先剮三百五十七刀,如大指甲片,在胸膛左右起,初動刀則有血寸許,再動刀則無血矣。人言犯人受驚,血俱入小腹小腿肚,剮畢開膛,則血皆從此出。至晚押瑾至順天府宛平縣寄監(jiān)釋縛數(shù)刻,瑾尚能食粥兩碗。次日則押至東角頭,先日,瑾就刑時,頗言宮中事,以麻核桃塞口,數(shù)十刀氣絕,時方日升在彼,與同監(jiān)斬御史具本奏,奉圣旨劉瑾凌遲數(shù)足,剉尸,免梟首,剉尸當(dāng)胸一大斧,胸去數(shù)丈。
對于女性而言,凌遲還具有一種帶羞辱性的懲罰意義?!端疂G傳》中的王婆,就是被“判了一個‘剮’字,擁了長街,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帶去東平府市心里,吃了一剮”。王婆是個年老婦人,被剮時觀看的人可能沒有多大興趣,若換一個年輕婦人,比如潘金蓮,那觀看玉體受剮的場面,定是非常壯觀的。
明朝的朱元璋,當(dāng)元末大亂之后,以重法治國,是有必要的;但也充分顯示出他殘忍的本性。明初的酷刑,除了“剝皮楦草”,還有眾多名目,例如:“刷洗”,將人脫去衣服,放在鐵床上,澆以沸水,再用鐵帚刷去皮肉?!皸n令”,用鐵鉤鉤住脊梁骨,懸掛在梁上。“抽腸”,將人高掛在橫木的一端,另一端掛一石頭,用鐵鉤從肛門中將腸子鉤出,然後將另一端的石塊向下拉,使人體高升,腸子抽出……朱元璋也發(fā)明了帶羞辱性的刑法“廷杖”,廷杖的對象主要是官員,就是在金鑾寶殿之上,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打屁股,影視作品中的廷杖都是隔著衣服打,其實(shí)是要褪下褲子打的,那目的就是讓大臣們出丑,摧折他們的心理和人格。他的子孫也繼承了他的兇殘本性。他的兒子明成祖朱棣,虐殺建文皇帝的忠臣,鐵鉉被油烹,景清被剝皮,不是死后剝皮,而是剝皮而死。正德皇帝因大臣勸阻他外出“游龍戲鳳”,廷杖146人,11人被杖死。嘉靖皇帝因?yàn)槠?a target="_blank">父母爭名號的問題,廷杖220人,17人被杖死。清朝不再有油烹和剝皮的刑法,最重的是凌遲,但也很少施行;對于案情嚴(yán)重的“悖逆”大罪,往往處以“梟首”,即砍頭示眾,如果已死就“戮尸”,即陳尸示眾。年羹堯犯九十二條大罪,條條都是死罪,被“令其自裁”。隆科多犯四十一條大罪,被禁錮終身,后死于禁所暢春園。雍正皇帝的兄弟八阿哥和九阿哥,被改名為阿其那、塞思黑,已不再是人類,也被判禁錮,后也死于禁所。清朝辦理重案,一般先由辦案大臣擬為凌遲或梟首,然后再由皇帝“格外開恩,從寬改為斬監(jiān)候,秋后處決”。這也太霸道了、太殘酷了,砍了人家的腦袋,還說是開恩。年羮堯被“令其自裁”后,沒有謝恩,雍正皇帝還感到很委屈,說年羮堯沒有心肝。但不管怎樣,來自蠻荒之地的清朝皇帝的刑法,比之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漢族皇帝的刑法,還算是文明了一點(diǎn)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封建時代的法律,是皇帝的法律,不是人民的法律,與現(xiàn)代社會的法制是有本質(zhì)不同的。皇帝施行那些喪失人性的嚴(yán)刑峻法,其目的就是威懾人心,維護(hù)他的皇權(quán)統(tǒng)治。他們懲治腐敗,也不是為了建立一個公平、廉潔的為民辦事的政府,而是為了平息民怨,緩解階級矛盾?,F(xiàn)在我們高揚(yáng)反腐倡廉大旗,絕不能等同于封建皇帝的懲腐肅貪,不能津津樂道地稱頌?zāi)切K無人道的懲治手段。于丹教授在參加黨的十八大接受記者采訪時熱情洋溢、非常自信地說:“懲治腐敗要充分運(yùn)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有益的資源?!闭媸歉墒裁催汉仁裁?。歷朝歷代,反腐不斷,但兩千多年封建時代,又何時斷絕過貪腐;有時甚至一面嚴(yán)厲肅貪,一面又鼓勵官員貪瀆,因?yàn)楣賳T貪瀆,就沒有“抱負(fù)”去覬覦他的皇位了。要根本解決腐敗問題,唯有充分完善建立在人性基礎(chǔ)上的法律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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