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紀事---------路
我們村的地理位置不賴,交通也稱的上很方便。位于洪河之東,村東頭有條路,往南有一里多遠就是后劉至射橋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村西頭直走又是后劉連接上蔡黨店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再往西有小路通往洪河大堤上了。無論從村東村西,到河西邊的后劉集鎮(zhèn)上,也差不多都是二三里的距離,方便!如果閑來無事也不多買東西的話,空手步行也就輕松的走去了。若推往到二三十年前,村里的鄉(xiāng)親也多半是在胳肢窩里夾一折疊成長條的化肥袋,抑或挎一茅草籃子擺些自家雞下的蛋,一路優(yōu)哉游哉的結(jié)伴走向集市去。趕集,在外出打工還不盛行的那時候,也稱得上是一種消遣了。記得在一個雨后的清晨,我顛顛的跟在四國爺他們的屁股后面上街,聽他們噴闊(土語:閑談)了一路,四國爺?shù)囊痪湓捨矣浀锰貏e清楚:“女人!-------就是男人的玩物!”--------呵呵!我那時大概只是八九歲的樣子,不知何故竟把他這句話記得如此勞,連他那種輕蔑的語氣都歷歷在耳。四國爺年輕時的確高大帥氣,出演過大隊京劇班的;可惜他早幾年就已病故了。除了耳聽他們的閑談,我需要認真對付的就是腳下的泥路了,稍不留神就會滑到在地的。土路,大概在雨后都是這個樣子 。
我家在村東頭,故而緊鄰村東南北路我最是熟悉不過。一旦玩耍,路上是最好的場所 ,幾個小伙伴捧起了細細的塵土,揮灑追逐,嬉鬧不休,往往都是滿身的灰污泥汗。雨天一停,就在路面上玩弄泥巴,攔河作壩的玩流淌的水。不知道那時候父母為何對我們都如此的寬容,倒是很少因此而斥責大罵,或許的確除此也旁無可玩的罷!
上了學以后,這條路一天要走六遍,因為還有早自習。若是晴天路干的,還是美得很。一路狂跑,或打打鬧鬧的也就到家了到校了。張小利和我同齡,談起我倆當年喜歡比拼摔跤,從路上摔倒路溝里還是不撒手的一直摔下去,都開心的大笑不已。有一年暑假,我百無聊賴的在路邊閑逛,偶爾在地頭的看瓜菜的窩棚里找見了一轱轆自紡棉線,靈機一動,心生惡念,便在路兩旁樹上來回扯了幾道,然后對著陽光瞅了瞅,真的若蛛絲一般通明到若有若無哎!張望到北邊來了一輛自行車,我便裝作若無其事的在路邊閑玩,車子到了我的埋伏前,棉線果然繞到了人臉上,他哎哎的叫著就倒了下去,起了身,往臉上抹了一把,發(fā)現(xiàn)并沒什么了不起,只得哭笑不得的扶起車子重新跨上走了·······,現(xiàn)在想來,雖然仍會樂不可支,但也為此深懷歉意:原諒一個頑童的淘氣吧!陌生人。
我是如此的喜歡這條路,它通往我不可知的向往的世界。父親因為在縣城化肥廠上班,只能在倒班時匆匆的趕回來,幫母親做些家里地里的活,然后匆匆的遠去。但父親幾乎每次回家都不空手,要不割一點豬肉,這樣母親可以包頓扁子(餃子),或者一把糖塊,一本連環(huán)畫,塑料玩具手槍······轆轆的車輪聲回來了,又遠去了,卻留下多少我童年的幸福和期盼。最糟糕的就是碰見雨雪天了,短短的這一節(jié)土路,父親只得將自行車扛在肩頭上,費力的在泥水里來回了。父親怕,我也怕,每次雨天上學歸來我的褲腿都是泥濘半截,若是不小心再跌倒了,哼哼,那就成了泥猴了!母親拿我沒辦法,皺眉給我的腿上另裹扎了兩塊塑料布,這才算稍有改觀。哼哼!俺的老娘跟俺媳婦噴闊時,一不小心竟然把這兒時糗事給抖摟出來了,害得俺至今仍被作為窩囊的典型來天天嘲笑 ······
記得妻子初隨我踏上這條小路,羞怯得邁不動腳步,我又是哄又是拉的,費了好久才到家的。那正值春末的中午,路旁的楊樹都枝葉稠密,風吹過,葉片都小手似的歡快的招搖著。太陽明媚,暖意流淌。路兩旁的麥苗都抽穗了,海浪一樣起輕輕伏綿延不斷。路邊樹下溝里到處都是茂盛的野草,參差著細碎的紅的黃的野花,粉白的嫩黃的蝴蝶正翩翩飛舞········
我女兒也是超愛這些花花草草的,兩三歲的時候,帶她上街,在路上總是走得好慢好慢,只是在等她,一邊喃喃自語的說“這朵花好看,我喜歡”;一會兒,“這朵花好看 ,我喜歡!”好在那時候雖然生活清苦,日子卻過得也散漫,就這樣笑著逗著她,漫步在這鄉(xiāng)村的路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爺爺去世的時候,我還在北京。接到消息,急忙趕回,下到土路時,已是夜深,租的小摩的,踉踉蹌蹌的奔跑著,我卻覺得這平日里的短短的一段路,竟然這么的漫長。好容易到了村口,有一群人迎面走來,原來是打算接我的,我就在親鄰們的簇擁下,繼續(xù)一腳長一腳短的往燈火通明的家里走去······這條路迎來了歡笑的多少人,然而又在哭泣中送走了多少人······我爺爺埋在村后的路邊麥田里,我回家看他倒不用走遠,下了路就是了·····
為了謀生,我也終究成了遠去的異鄉(xiāng)客?;丶遥仓皇谴掖业幕?,匆匆的走。村邊的小路幾度入夢來,夢醒方知仍為客·····
去年又回家過春節(jié)了,因雨霧連綿,小路自是泥濘不堪。到了路口,見一寶馬停駐在旁,見我查看路況,車主也下車了,原來是村里發(fā)達的貴人。我笑問他何故停車在此,他咧嘴一笑,言道:“路滑沒法走,昨天都是用拖拉機給拽出來的。”切!我汗!
見鬼!放眼現(xiàn)在的村村鎮(zhèn)鎮(zhèn),幾乎都是硬化路面通到家,我們村里為何獨抱這份原始純樸不放呢?我很是疑惑不解,問村里的百事通,答曰:路,早就想修了,上邊也曾有扶持政策,只是因為村西與村東人家的意見不同意,都想從離自家近的公路來修通,所以呢 ,機會也就錯過去了 。近兩年村里有點錢的人家也不少 ,也有人試圖提議集資修路,然而依舊敗在心思不齊上。
“ 我······ ”我想罵,卻沒罵出來,換著一聲長嘆。村里的二層別墅式的小樓,一年比一年多;過年時,從外地回家的小車也逐年見長;這短短的一段泥土路呢?卻成了進一步連接村莊與外邊世界的磕絆。這自私的狹隘性,既留不住田園的詩歌 ,也聯(lián)系不上快速的現(xiàn)代化!
回望,土路的兩旁光禿禿的楊樹,依舊高大參天,被淡淡的煙霧籠罩著 。有一大麻嘎子(喜鵲)遠遠的立在高高的枝頭上,“喳-------!喳----------!········”。
冷風輕吹,清幽極了。
唉!好了,也就這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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