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湖散記(十二)
蘆葦收購結束之后,剩下的工作主要是看護:搞好安全防火,監(jiān)督協(xié)調打包隊打包裝車,及時清理干凈葦場上剩余的碎葦子.
打包隊幾乎由清一色的四川人組成.據(jù)說是從博湖造紙廠被偷運過來的.九七,九八年時他們的年工資已經(jīng)達到七八萬元,可見他們的專業(yè)程度,可見人才的奇缺,也可見領導對人才的重視程度.都說勞動最光榮,可實際上誰瞧得起下苦人?只有在特殊時期,特殊的條件下,領導才會給予特殊照顧,老板才會陪起異樣的笑臉.
打包隊每天早晨五點多就開始干活.先把葦子順頭鋪好,然后用55型拖拉機拖著一種一頭大一頭略小一點的石滾子碾壓.碾壓過后再用人工捆綁,一個葦包重約四十多公斤,一百多個包約四噸貨不到兩小時就干完.苛苛蘇農(nóng)場春夏季早晨小咬特別多,叮在耳朵額頭上直往里鉆,比蚊子還厲害.傍晚天涼適合干活,可這時候蚊子又起來了,發(fā)出轟轟的響聲和鼓風機一樣,這時候四川人正戴著蚊帽,忙著捆包呢.
四川人的干勁兒和吃苦耐勞精神天下聞名,他們制做的用來挑葦包的鐵叉木柄真細,直徑就兩公分多點兒,兩米多長,如果這種叉把放在哈族人手里,三兩下就拗斷了,他們沒有哈族人那樣的蠻勁,他們憑借的是靈活的巧勁,超人的耐力和頑強的意志.
打包隊長周榮華,外號發(fā)仔.他既沒有發(fā)仔的身材,也沒有發(fā)哥的氣質,他的個頭在打包隊中排在倒數(shù)的行列里.可裝車時,他手執(zhí)鐵鉤,鉤包,滾包,擺正,添壓,動作一氣呵成,身手矯健如猿,拉包舉重若輕,裝好的車看去和刀切的一樣.而平時看著他身材矮小,體輕如葉,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個干活的頂尖高手.他為人處事靈活圓通,不溫不火,頗受領導青睞,負責要錢結帳,是整個打包隊理所當然,無法替代的領軍人物.
四川人能干,也好吃.喝酒很獨特,喜歡用一只大碗傳著喝,多少不限,量力而行.好賭,麻將撲克及時填補業(yè)余空白.可對于住處要求卻不甚高.甚至三兩家也可以擠在一間屋里,只要有蚊帳相隔就行,結果搞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甲拐走了乙的老婆,乙又帶著丙的老婆悄悄溜了,丙就倒了大霉,打工時不得不把小孩帶在身邊.小孩獨自一人玩泥巴把爹帶來解渴的水全倒光了......再說那位隊長發(fā)仔,要帳難哪,時不時得請領導吃喝玩樂.民工的怒火終于象火山一樣爆發(fā)了,一場火拼之后,發(fā)仔從打包隊里退出.聽說后來給造紙廠某實力人物開車拉紙,領導遲遲不結帳,惹惱了發(fā)仔,私自將一車紙賣掉,卷上幾十萬,拋下自己的妻兒,帶上別人的老婆遠走高飛......這年頭,我看除了錢,人們把什么都不當一回事了,都是錢鬧的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和四川人相比,哈薩克人明顯的有勁兒,畢竟從小是喝奶吃肉長大的.但他們干活從不象四川人那樣拼命,總見他們很閑散的樣子,聊天喝茶曬太陽是日常功課,甚至常常到鄉(xiāng)里去賒面粉吃.只在秋季打草和冬季割葦子時才忙碌起來.可是一聽到音樂,他們就渾身骨頭發(fā)癢,應節(jié)狂舞,酒壯酣膽,靈巧的手指狂掃冬不拉,激情飛躍雪山,穿林繞水,飛揚天外......這是一個充滿藝術細胞的自由隨性的對生活沒有過度奢望的民族.
我崇尚四川人的干勁沖天,也喜歡哈薩克人的隨性與不奢求.目睹了底層打工者太多的不幸,親身見證了社會的某些黑暗與丑陋,并且自己也被時時卷入其中.和某些行為齷齪,私欲吞天的領導相比,和那些自以為有錢有面子,普天之下舍我其誰的人相比,和那些此生永遠帶著對打工人無法消除的傲慢與偏見的所謂高貴人士相比,我更喜歡打工人,因為在他們身上你能感受到更多的善良,樸實單純和知足常樂,也因為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員.我更癡迷于自然景色,常常徘徊于其中,如癡如醉.如此的隨性懶散與沒出息,看來走上打工這條路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在這幾年打工的日子里,我常常就想: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和機器一樣活著,這難道就是生活的真締嗎?這難道就是此生無法改變的宿命嗎?你看瓦爾登湖邊的梭羅,甘守清貧,只掙足自己的口糧,就拒絕任何勞動,一路蕭蕭灑灑,走走看看,這是否又太極端了些?佛說:不可執(zhí)著于既有,執(zhí)有則著相;不可執(zhí)著于空無,執(zhí)無則落空.似我等庸俗之人,何時能參透這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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