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后休息了一會兒，由于天冷，麻將館早已是人馬三齊，打的打，看的看，將一間房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占不上手，只好回家。

院子東南角實在臟的不像樣子了。妻子曾經(jīng)嘟囔過幾次了。于是我蹲下來將這堆鐵鐵不幾的東西，分類處理。當我正在移動一個破沙發(fā)時，底下一把砍柴刀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砍刀，在這房檐子，風剝雨蝕，足足有六七年多了，因為用不上它，也就從來沒有引起誰注意，只是隱約知道孩子上小學賣破爛時，我從擔籠里揀了出來，扔在了房檐子。至于當時為什么要揀出來，我確實沒有多想，只是覺得它不該當廢鐵賣罷了。

這是一把只有30公分長的砍柴刀，當時連木把也僅有40公分長。我小的時候，這把刀一直在老屋頭門閉戶的墻上掛著。刀面起明發(fā)亮，刀把油黑油黑，刀刃鋒利至極，整體感小巧玲瓏。當時我曾用不太理解的詞語“削鐵如泥”還給同伴們夸耀過。

其實，這是一把和爺爺一生經(jīng)歷一樣的飽經(jīng)風霜的刀。

“操心著，操心把手弄破咧”，孩提時代，我是無數(shù)次的聽著爺爺這樣對我說。雖然這一句提醒孩子注意安全的話，卻飽含著爺爺對這把刀的深愛之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爺爺老家是龐光鎮(zhèn)爐西村人，他是在我們的親生爺爺英年早逝后來到我們家的。他自幼家貧，年輕時曾給地主拉長工。我們家雖是大家，但后來的破敗和衰落，使得爺爺在那個沒吃沒穿沒柴燒的年代，不得不帶著這把刀上山砍柴，供給家里七八口人的燒火。如同“秀才餓死不賣書，壯士窮途不賣劍”一樣，爺爺一直將這把刀視為自己生命的組成部分！

爺爺砍柴的地方主要在他比較熟悉的終南山，白居易《賣炭翁》里“伐薪燒炭南山中”的南山就指的是這里。爺爺經(jīng)常在曲峪里砍柴，進峪后要經(jīng)過石船、刺林梁、山盤子、大廟、山東溝等五個溝道。這里山高坡陡，荊棘橫生。諺語云：“上了山盤子，掙斷娃的溝弦子”。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爺爺隔三差五一次，每次回家都是大汗淋漓。因為他本來身體比較瘦弱，并不強壯，一百二十斤重的柴火，用兩根釬棍架在肩膀，往返七十余里，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呀。

砍柴需要勇敢和毅力。據(jù)村里一位老人回憶說：有一次，同村一位小伙擔一擔柴，在山盤子由于山高路窄，轉(zhuǎn)彎時沒有回過身，將柴掉到了深溝，爺爺冒著生命危險一步步，一次次，披荊斬棘，硬是把這些柴從千丈深溝里撈了上來。等背到曲峪口一個飼養(yǎng)室跟前時，又下起了瓢潑大雨......聽到這里我的眼眶濕潤了，我為爺爺?shù)挠赂腋械津湴?，同時又為爺爺遭受的可憐扼腕嘆息！

砍柴是冒著生命危險的。七十歲的民哥曾經(jīng)聽他父親說，還是在山盤子，一個叫悌娃的人，在捆柴時，不小心把柴滾到了坡下，爺爺正好在那兒捆柴，爺爺被這突如其來的柴捆立刻打倒， 智慧的爺爺當時心里很清楚，沒有蜷縮成一團，而是手腳伸直在二坡地（種了一兩次，又成為荒地）翻了幾個滾后，謝天謝地，沒有大礙。

我也清楚的記得，一天爺爺將柴背回家門口時，我用兩手抓住兩根柴棍，在他后面蕩秋千，爺爺生氣的痛罵了我一頓，這是我見到爺爺最兇狠的一次，但瞬間又把他沒有吃完的干饃塞到我手里。原來爺爺除了疲憊之外，還有，就是害怕柴火后面吊著的這把砍刀傷了我。

打完柴的第二天，爺爺就用刀劈柴，刀子在他手里揮舞自如，每次用完后，他都小心翼翼的掛在門閉戶的墻上，像打完仗的士兵對待戰(zhàn)馬一樣的情懷。

七十年代以后，爺爺雖然不上山砍柴了，但這把刀仍然發(fā)揮著它的作用。除了擴樹股、破柴外，一些板凳之類的家什壞了，爺爺就用它楔釘子當錘用。楔、砍、破、剁、砸、劈，這些活計幾乎全用的是它。

如今的這把砍柴刀，已到了風燭殘年，老態(tài)龍鐘了。刀的把手已經(jīng)用電焊焊了一圈，早已失去了昨日的鋒利，變得鐵銹斑駁，十多年來，一直躲在陰暗的角落，無人問津。但它是爺爺一生勤勞的象征，哥哥為爺爺?shù)哪贡牡溃骸八米约翰⒉粡妷训纳眢w和永不停歇的辛勞，養(yǎng)育了我們。爺爺?shù)亩髑榇笥谔?，我們刻骨銘心，永志不忘”，我想，這把砍刀就是爺爺辛勞的見證。

結(jié)束回憶的思緒，我將砍刀拾起來，用一塊干凈的布擦了擦，像對待什么寶貝、文物一樣，放到了工具箱，盡管它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舍不得爺爺用過的這把砍刀，忘不了爺爺?shù)酿B(yǎng)育之恩。

2011年12月27日下午與戶縣余下鎮(zhèn)南索村望云舒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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