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小時候
雨停了。
空氣里彌漫著濕漉漉的味道,暗藍的天空充斥滿抹不去的深色憂郁。
塔夏塞著耳機,望著窗外。云絮在她400多度的眼睛里模糊成一片。
《再見小時候》的音樂如約而至。
“什么時候,才能和‘小時候’說再見?”塔夏自言自語。前桌伊若沒好氣的說:“蘇塔夏,你已經(jīng)不小了,能不能務點正業(yè)?”說完,把桌上的數(shù)學書往后一扔,塔夏看都不看一眼,熟練的伸手接住,打開。
“放一放你的大作行不行?現(xiàn)在可是初三啦!”塔夏把耳機塞得緊緊的,裝成聽不到。她永遠不可能放棄。她突然來了興趣:“伊若,你的美術本呢?”伊若手上的黑色水性筆突然停住,默默轉(zhuǎn)身,從書包里摸出一個厚厚的圖畫本。塔夏伸手搶來,翻了翻:“哎呦喂,我們的大畫家又出新作啦!”最后一頁,畫著一片薰衣草花海,泛著輕淺迷離的紫。一個穿著淡紫色百褶裙的女孩站在花海里,淡淡地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畫的誰???”塔夏問。
伊若搖搖頭,不笑,不說話。伊若不愛笑。塔夏想象過很多次伊若笑的樣子,但總想不出。
“蘇塔夏!”門外有個人。塔夏跑出去,是教音樂的米珂老師?!坝惺聠幔俊彼牟幌矚g拐彎抹角。米老師笑得陽光燦爛:“塔夏,音樂學院招生部來人了,專門找你的呢!”
“找我?什么事?”
“她說,那次你參加的流行曲歌唱比賽,她就是評委,覺得你的音樂基礎非常好,一邊唱《再見小時候》還能一邊自己彈鋼琴,真的很不錯。如果你同意去讀音樂學院,可以免專業(yè)課考試,如果文化課通過了,還可以免一些學習費用。我想,文化課考試對你來說不難?!?/p>
塔夏呆住。她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我......回家問問......父母?!彼恼Z無倫次。
米老師還以為她太激動了,點點頭。
放學后,塔夏和伊若一起回家。伊若問:“塔夏,米老師找你什么事?”塔夏恍恍惚惚:“讓我去讀音樂學院?!币寥暨€為她高興:“太好了!你學了那么多年的鋼琴,現(xiàn)在終于有用武之地了!”塔夏面無表情,語言蒼白沉重:“如果我告訴你,你的文筆很好,招你去讀文學系,你干不干?”“不干!”伊若話語堅硬,隨即明白了什么?!澳牵阍趺创蛩??”伊若嘆氣。塔夏抬頭望著天空:“我?我當然想讀高中,然后考北大的中文系。那是我的夢想。”
“可是……你的父母會同意嗎?”
“他們當然想讓我讀音樂學院。尤其是我媽,”塔夏眼神落寞,“為了她曾經(jīng)的夢想?!?/p>
伊若知道,塔夏之所以三歲開始學鋼琴,是因為她媽媽年輕時十分熱愛音樂,無奈家庭條件不好,只得讀有獎學金補助的師范學校,做了一名中學教師。但是,她依然有夢想,并將夢想托付于女兒塔夏。
“那……”伊若沒說完,天上似乎是及時地開始掉雨點。塔夏猛醒過來,招呼也不打,箭步?jīng)_回家。
到了家,塔夏坐在鋼琴前,習慣性地彈起《再見小時候》。可是,往常一彈三遍不停的曲子,今天錯了好幾個音。塔夏匆匆彈完一遍,然后漠然走過媽媽面前?!暗鹊?,”沉默許久的爸爸開口了,“塔夏,上次你參加的歌唱比賽得了金獎是吧?”塔夏點點頭。
“我聽說音樂學院找到你,只要你去讀,可以有優(yōu)待,是吧?”
“對,”塔夏面色蒼白,“是今天才找的?!?/p>
爸爸未開口,媽媽搶過話頭:“這么好的機會,怎么能不去?明天就答復老師,直接去!”塔夏把目光投向爸爸,卻從爸爸眼里看到了同意。
不行!我不讀!塔夏想著,語言卻依舊平靜:“我不想讀?!睗M心歡喜的父母迅即沉下臉:“不行!”
“我不,就不!”塔夏有點激動。
“我們?yōu)槟慊四敲炊噱X,買琴學琴,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你敢說不讀?”
“我的生命是你們給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這些都是我欠你們的,我以后會還。但是,這樣的代價太大了?!?/p>
“代價?什么代價?”
塔夏沖口而出:“夢想!”
父母毫不沉默,就找到了可說的話:“這是命令!”
“命令,”塔夏簡直是不屑一顧,“我不服從?!?/p>
“好,你走,你別呆在這兒,我不要不服從我的女兒!”
塔夏等的就是這一天?!昂芎?,我走?!彼炊兊闷届o了。說完,提起書包,大步流星跨出門。
她沒有拿傘。
塔夏走在雨中,雨水淚水,濕了滿臉。
世界,地轉(zhuǎn)天旋。
她來到伊若家。伊若父母常年工作在外,照顧她的外婆去年就去世了,伊若把自己磨礪成了一個懂得打理生活的女孩子。塔夏倒在她家門前時,她在做飯。
過了一個小時,塔夏醒來。她穿著伊若的衣服,躺在伊若的小床上。伊若在客廳里沖感冒藥?!澳阈牙玻俊币寥舭褱責岬乃庍f給塔夏喝。“你真是嚇死我了!”伊若故意責怪道:“你知不知道,一開門看見一個濕得能擰出水來的倒在面前,是很恐怖的!”塔夏昏昏沉沉地笑了。
“怎么,回家和父母大吵一架,然后上我這療傷來了?”
塔夏面無血色,心隱隱的痛。伊若坐在她身邊,輕輕靠住她:“塔夏,我們都是在為夢想奮斗的人。我知道,我也無奈,命運總是事與愿違,我們只有在一次次挫敗中抬頭,一次次堅強站起,才能不想命運屈服。也許,很多年后,我們就能證明,追逐夢想是對的?!?/p>
說著,兩個人都流淚了。只是流淚,不哭。
“那,你會陪我一起走下去嗎?”
“當然,我們要一起讀高中?!?/p>
“你放棄美術學院了?”
“對。不過,是為了上中央美術學院?!?/p>
“有你的?!?/p>
……
第二天,伊若給塔夏請假,讓她休息一天。這一天,塔夏思如泉涌,寫完了她的第一篇小說。她很快投了稿。她知道,父母現(xiàn)在肯定急得到處找她,于是給媽媽的手機發(fā)去一條短信:“我現(xiàn)在很好,別找我了,弄得滿城風雨。明天我會去學校了,如果想見我,就按我的上學時間到學校去。塔夏。”
媽媽沒有回復,塔夏知道是為了面子。明天,他們會去的。
又一個漫天云絮的日子。
塔夏來到學校,放下書包,信步走向老師辦公室。迎面跑來一個同學:“蘇塔夏,你來啦。我正要找你呢。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我知道了?!彼念^也不回。
不出所料,焦急的媽媽和裝得冷面的爸爸就在老師辦公室。老師聯(lián)合家長,對塔夏一番教誨,說得口干舌燥。塔夏一句都沒聽,心里反復唱著《再見小時候》,想著伊若說過的話。
“想好了嗎?”老師煞費苦心。
塔夏點點頭?!拔摇x—高—中。”
“什么?”爸爸火了。
塔夏不緊不慢:“你們有夢想,但我也有夢想。你們不能把自己的夢想強加于我,也不能扼殺我的夢想?!?/p>
一番話,父母老師目瞪口呆。
“我的夢想,誰都別想搶走?!彼穆睫D(zhuǎn)身,走出門。
她從未感到如此輕快。
伊若在對面的教室走廊上對她微笑。塔夏突然發(fā)現(xiàn),伊若笑起來,特別像她畫上的薰衣草女孩。
一個月后。
該是出成績的日子了。塔夏和伊若牽手去學??闯煽儭?/p>
如愿,兩人都考上了省重點。塔夏甚至成為了全市語文單科狀元!
父母不再干涉,塔夏的夢想再也沒有人阻止了。
從教室走出來,塔夏和伊若有說有笑。突然,學校的廣播播出了點歌信息:“我校本次中考再創(chuàng)佳績,全市語文單科狀元蘇塔夏同學的父母在廣播為她點了一首歌,《再見小時候》,請?zhí)K塔夏同學原諒他們曾經(jīng)給她的傷害,愿她三年后完成自己的夢想。”
塔夏忍著淚水,輕輕的唱。
“再見了小時候懵懂的我現(xiàn)在的夢已經(jīng)成熟……
“夕陽灑落讓剪影斑駁舊舊的圍墻外頭悄悄圍起未來的輪廓……”
這一回,真的,和小時候,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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