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起
一
小雪了。又是這樣的日子。我總是對這樣的日子特別的敏感。
已經(jīng)冬天了,陽光開始變得很柔和,已經(jīng)可以不撐傘了。我一直很討厭撐傘,因為那樣我都看不見天空了??墒沁@樣的日子卻很溫暖,陽光象小精靈一樣跳躍在每個人的臉上,象開滿山坡的向日葵。我想,這樣的日子,每個人都會很愛很愛的。
我很安靜地度過了一段很美麗的日子。所有傷痛過后,這樣安靜的日子顯得那么的珍貴,我想一輩子就只會有這么一段的日子了。
我已經(jīng)從一個開朗躁動的孩子長成了一個隱忍恬靜的女孩子了。做心理測試的時候,告訴我要培養(yǎng)自己開朗好問的性格,只有這樣才能不那么容易被擊敗??墒?,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說話。我仍然會安靜對每個人笑,會給他們講些不傷大雅的笑話。只是,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沒心沒肺地笑的孩子了。
某個時刻,我還是會突然地想我那個瘋狂的十七歲和悲傷的十九歲。那兩個年齡象是我生命里的兩個斷層。接不上卻真實地橫在我的生命里。我每次回望過去,總是能看到它們象兩塊墓碑一樣,豎立在回憶里,那么突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燕姐打電話來說,我們都長大了,可是那時的日子卻那么清晰。是的,那么清晰,清晰到我可以看見十七歲的我坐在燕姐的單車后座上,穿過長長的巷子,然后在小學(xué)的分叉路口道再見。
那時的我以為,可以一輩子都不用長大,以為那樣的日子會一直的一直的,持續(xù)到很久。那時的我,可以那么沒心沒肺地笑,可以和某個男生開很大的玩笑??蛇@些所有的時光都被刻上了“那時”了。
大地的風(fēng)把記憶吹成一扇一扇斷裂的碎片,所有人在那些碎片里殘缺不全。我以為一切過去了,你就不會再出現(xiàn),你們就不會那么深刻地印在我的心房上了。潮水淹沒的季節(jié)里,我終于可以站在那些沒有季節(jié)的樹下那么真切地想念你們了。
二
十七歲,我塵土飛揚的日子。陽光透過樹梢碎下一地金黃,那些螺旋形的果子掉落一地。你是否記得陪我拿著竹篙掃果子的日子。我把果子染成了彩色放在桌上旋轉(zhuǎn)的時候,所有人都說好看極了。你笑了,我曾經(jīng)要好的朋友,你大咧咧地笑,象個男孩子一樣??珊髞恚阃蝗徊焕砦伊?。所有果子都失去了顏色,碎在了人們的腳下。我的友誼第一次掉落了。我開始覺得感情可以如此的不堪一擊。再也不會有人象你那樣對我笑了。 這座城市沒有失去任何人,我卻丟失了你的笑容。
那其實一段瘋狂的日子,那些細(xì)碎片段里,所有人都單純得象個孩子,認(rèn)真快樂地生活著。很多人安靜地出現(xiàn)又悄無聲色的離開了。依然記得的是,和茂茂燕姐幾個人對某個男孩指手畫腳,只是因為他象一本小說里的人物。BIG,SMALL,還是誰?他們悄悄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里又悄悄的消失了。會窩在茂茂的小房子里干些無聊的事,會漫無目的地逛街。整個初中,其實大部分的時間是花在路上的,十七歲的單車。我在你的身后跟了整整三年。
有些時候,觀麗會過來找我和燕姐說話。那個時候,林觀麗已經(jīng)大我們一屆了,所以會很少見到她了。但是她已經(jīng)會為一些事難過了,我們不理解,只是不停地勸,或許我們都無法體驗她的感受。只是一句,那時所有的人都太小了。
十七歲的那個畢業(yè)聚會,我第一次喝醉了。因為某人的冷眼旁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那些黃褐色的液體。林云把我揪出來,帶了我去機室打游戲。滿場的男生,林云捧著一堆游戲幣在我面前說,打吧,用力打。我終于累了,巨大的難過塞在心口上,要吐了。
那個夜晚,我坐在某人的車后,天下著朦朦的雨,前面有葬禮的隊伍迎面而來。我以為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我十七歲里所有的悲歡都象那場葬禮一樣,結(jié)束在那個細(xì)雨紛紛的黑夜里。
新年的時候,和燕姐,茂茂,旭哥,四眼和芝麻幾個人開始整夜地窩在茂茂的店里,長久地說話,所有人都開心地笑著。煮點白粥,沒什么菜,但是一夜就那么過去。然后天亮的時候各自回家,心滿意足地睡著。夢里,所有人還是那么快樂地笑著。
燕姐瘦了好多,這幾年的磨礪讓她變得堅韌了好多,這個一直比我懂事女孩子已經(jīng)開始承擔(dān)很多很多的責(zé)任了,這個和我同齡的女孩子。我一直十分慶幸認(rèn)識這個女孩子,她教會了我堅強,并且一直在我的生活里,見證了我的成長。
茂茂還是那么瘦,還是會那么沒心沒肺的笑,總覺得所有人中她是最快樂的?;蛟S是因為她的憂傷不愿別人看見,但是我還是愿意看見她沒心沒肺的笑容,然后會覺得這個世界會變得很美麗。
旭哥似乎變了好多了。記得的他是羞羞答答的,不太說話的,會被我們開玩笑而不生氣??墒?,現(xiàn)在旭哥已經(jīng)會開我們的玩笑了。會給你講道理,會很細(xì)心很周到地想到一切。旭哥快要成為一名醫(yī)生了。旭哥真的長成了哥哥的樣子了。
然后是四眼??傆X得只要有四眼在,總會有笑聲。他總是象個孩子一樣跟你說些不著邊的說話,然后讓你笑上半天,所有的東西都會在這些笑聲中遺忘。四眼教會我,快樂,其實很容易。
芝麻,我最最親愛的大佬。這個真誠的男孩總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很溫暖,不一定要是愛情才讓人感動。有些感情真的可以一輩子的。
林云,觀麗,燕姐,茂茂,旭哥,四眼和芝麻,還有你和你。這些人曾那么安靜地出現(xiàn)在我十七歲的年華里,給我鼓勵,給我溫暖。讓我的十七歲看起來才不至于那么單薄。
新年某個夜晚在海邊燒煙花時,我想起《流星花園》里仔仔說天亮的時候放煙花,天使就會看見,然后許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于是,我在那個夜晚放煙花的時候偷偷許了愿望,我不知道夜晚天使會不會看見,但是我們放了那么多煙花,我固執(zhí)地相信天使一定會看見的,我的愿望也一定會實現(xiàn)。我總是那么固執(zhí)。
記得嗎?我說,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容易擔(dān)心的小孩,所以我將線交到你手中卻不敢飛太遠(yuǎn)。不管我隨著風(fēng)飛到云間我都希望你能看見,就算我偶爾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我??蛇@城市是一張孤單的地圖,我如何知道你等我的地方?
三
開始喜歡畫,會為那些精致的圖片驚喜。很多時候停留在某個網(wǎng)站上為某幅畫而久久不能說話。會在每個星期三和四的下午,逃掉三節(jié)課中間的那一節(jié)躲在圖書館里看書。我從來沒這么喜歡過圖書館。我穿過一列又一列的書架,蹲在地上找一本泛黃的書。那些書放在書架的最底層,似乎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我輕輕的取出,抖一抖塵灰然后找角落坐下。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玻璃照進(jìn)來,我坐在角落里翻著泛黃的書頁,心情象一條細(xì)細(xì)的線絲一點一點地牽扯著。那樣的書,我不會去借,因為我知道出了圖書館,我就再沒那樣的心情了。但每次走的時候,我都會帶走一兩本別的書,多是那些英文小說。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已經(jīng)開始不那么討厭英文了。這是多么奇怪的事。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
那天突然想起一首叫《馬不停蹄的憂傷》的歌,我已經(jīng)忘記歌的內(nèi)容了,但是我喜歡這個歌名。馬不停蹄的憂傷。到底有多憂傷,馬不停蹄。
這首歌是李煥的偶像黃舒駿的歌。很久以前他介紹黃舒駿給我聽。那個上個世紀(jì)寫實的歌手,把生活唱成了歌。我總是在夜里才會聽他的歌,那些日子,很愛,會一直的聽。可是現(xiàn)在,我都忘記了。象他的《改變1995》唱的,世界不斷地改變改變。所有的都變了。
然后想起李煥,好像已經(jīng)一年沒有跟他聯(lián)系過了,我只是從豬那里開始聽到他的一點消息。他已經(jīng)是一小文藝青年了吧。只是他還會不會寫那些青澀的歌,還會不會象那個圣誕節(jié)的夜晚那樣抱著吉他忘情地唱著。拿起筆的他會不會已經(jīng)忘記了他的吉他。所有的都變了。
所有的青春都象是落日,悲壯的吞噬一切,漫天的霞光,臨死的告白。我以為我可以悄無聲色地走過,然后再也不會想起你們,再也沒有那些悲歡離合,再也沒有,如同那個臺風(fēng)來臨前的黃昏的那個落日,再也沒有人記得起。
四
我的十九歲像是一幅精致的油畫。色彩鮮明卻血肉模糊。我總是覺得,我所有的青春年華都死在十九歲的盡頭上了。所有的故事都在十九歲的那年忽然開始又嘎然而止。所以我總是懷疑我沒有十九歲。
十九歲以前,我遇上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女孩。她們的出現(xiàn)是我整個青春里色彩最艷麗的一幕。我總是覺得她們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因為這個,我開始相信有上帝。她們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子,陪著我走過我血肉模糊的三年。無論我走得多遠(yuǎn),一回頭,就能看見她們站在最原來的地方朝我微笑。
夏日的記憶里,有人在安靜地唱著歌謠:人未還,人未還,別遲歸,何日當(dāng)逢,一把淚相思……
夢中那些葉子還在飄落,厚厚的一層,看不見來路,看不見去路。所有的記憶都是一場葬禮,轟轟烈烈地輾了過去,只有樹葉破碎的響聲,嗤嗤哧哧……
高中三年,最清晰的只有706三個數(shù)字。高一最后的一個夜晚,我寫了一封給師妹們的告誡信貼在宿舍的門后,然后轟轟烈烈地從801搬到了706,然后一切的記憶從706開始,從706結(jié)束。
我們或許是幸運的。記得高三要搬出去住,我們看了好多間房子都不滿意環(huán)境,唯一滿意的就是706,還是706 。但是我們一開始嫌高,高一住8樓,教室在6樓,然后高二住7樓。所以不愿高三還住那么高?,F(xiàn)在想來,整個高中我們都在那些高樓間跑來跑去,跑過的樓梯級數(shù)的數(shù)字如果算起來應(yīng)該可以進(jìn)吉尼斯的了。就在我們考慮要不要進(jìn)706的瞬間,被別人給訂走了。我們似乎不甘心,于是走關(guān)系走后門把房子搶了回來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
房間是四人間的,而我們只有三個人,于是房主安排了另一個住了進(jìn)來。第一個住進(jìn)來的女孩我已經(jīng)忘了名字了,好像有個玲字的。她住了半學(xué)期就走了。然后第二個是小妹,小我們兩屆的師妹,也因為她認(rèn)識了住在我們房間對面的百三。然后有時煮糖水的時候會叫他們過來吃,有時他們會過來借煲。最記得的是我們隔離房的姐夫,他們居然可以用電熱杯煎雞蛋。
那段日子,是我整個高中里記憶最清晰的一段。仿佛我的高中里只上過高三。三個女孩,會在每個周末去市場買點菜,米是自己帶過來的。然后用唯一的煮具電飯鍋弄了一個簡單又富足的周未餐。先煮飯,飯熟了就將飯舀出來再煲一大鍋湯,湯料很少,卻喝得很滿足,可以到夜晚熱一熱當(dāng)宵夜再喝一次。妹的手巧,煮什么都好吃。我們吃完還是讓她來洗碗。
豬呢,會在冬天的時候,在每個夜晚,抱著被子和我睡或是和妹睡。那個時候是不穿睡衣睡的,就穿著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然后在第二天一起床就往外跑。有時怕遲到就在前一天夜晚在后門的一間店里買用豬的話形容是枕頭大的饅頭做第二天的早餐。要不就在炒粉皮的老板娘那買兩個包,整個高三的早餐就是那些包了。中午有時是在炒粉皮的老板娘那炒個粉皮,和那個老板娘混熟了后,她會給我們煎個雞蛋,給我們很多的粉皮。其實我們都知道,她的粉皮真的很難吃。但是卻還是吃了整整一年。有時中午就各人打一份飯,相輪著買份湯,兩塊錢一份,有時豬心湯,有時雞湯。三個人回到宿舍分著喝,卻是人間最美味的東西了。
所有的細(xì)節(jié)我都能夠一一想得起來。象是放電影一樣,源源不斷的畫面。最溫馨的畫就是那個圣誕節(jié)的火鍋聚餐。所有人都笑臉如花。什么高三,什么考試,通通見鬼去。李煥抱著吉他的演唱,華杰的搞笑,還有斯賢的憨厚,滾不熟的魚蛋,紅紅的辣椒醬。我開始認(rèn)為,我們可以一直的一直的,好下去。
所有的東西都結(jié)束后,我的十九歲就來到了,我的生日就每個夏日的來臨處。十九歲的生日來臨時 ,高考也就來了。然后是昏天暗地的死亡。
然后我們開始到處游玩,照相,變得瘋狂了。我們曾在路上三個人手牽手在攔截一輛路過的摩托車。所有危險什么的不管了,我想這樣的舉動只有那時,那三個女孩才會做。
照片曬出來后,我們都認(rèn)真地瓜分著。豬在我們每個人的照片后寫了些很煽情的話。我不敢寫,我怕以后再看的時候不是那個樣子了。但是我在我自己的某張照片上寫了一個愿望。我一直堅持的愿望,到現(xiàn)在都堅持的愿望。這個愿望,我在十九歲生日時許下的愿望,我刻過在那棵已經(jīng)不存在的愿望樹上,我在放煙花的時候許過,我在每個流星劃過的夜晚許過,我寫在我們的照片上,我固執(zhí)地堅持著。
五
已經(jīng)十二月了,陽光還是很熾熱,但天氣卻越來越冷了。我已經(jīng)開始穿很厚的衣服還是感到冷了。燕姐打電話說她那邊下雪了。茂茂在她的日志里寫了十年的感悟。觀麗說你身邊會一直有支持你的朋友。芝麻說很忙很累很想回家了。妹給我寄了個銀色的手鐲。豬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年又將過去了。而我的日記本終于寫完了。時間從2005年12月5日到2008年12月5日。寫了整整三年。新的日記本是本精致的本子,里面有淡淡的彩色插畫。封面簡潔,寫著:童話•現(xiàn)實。還有一句話:迷幻的眼前,你能分清真假。本子買很久了,一直都沒有開始寫,或許是等一個日子了。然后所有的回憶又將重新被標(biāo)記著。只是一切會不會還象以前那樣?
后記:回憶真是一件令人費神的事。開始寫這篇東西的時候還是小雪,而寫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雪了。我從沒想到我會寫這樣一篇東西,寫的時候我一邊統(tǒng)計字?jǐn)?shù)一邊寫,兩千了,三千了,四千的時候我告訴自己要結(jié)束了,但是到真正寫完的時候我甚至不覺得已經(jīng)寫完了。因為我好像還有很多東西要說,還有很多事情很多人沒有寫進(jìn)去,可是就這樣結(jié)束了。我所有的青春就結(jié)束在那個十九歲的畫面了,所有的記憶都在那個時刻給狠狠地給截斷了。然后我就停在電腦前,不知所措。沒有人,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文字了,因為這樣的青春只有一段,唯一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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