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秋蟲一樣踏雨放歌
其實此前并沒有任何下雨的征兆。洗漱完畢剛要休息,電話響了,是孩子的,她剛放晚學,隔了長長的電話線,也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興奮“媽,天上的月亮好大好圓啊,那么美!我都不想進宿舍睡覺了,就想一直看著它!”月亮?我竟然有些遲鈍:今晚有月亮嗎?我剛才在露天的舞場呆了一個多小時,然后又穿城而過回到家里,那時月亮在哪里呢?我努力回想:由于是周末,舞場上約有近千人,震耳欲聾的音樂,摩肩接踵的舞者,我只看到了舞池中舞者用肢體語言拼出的月牙造型,沒有注意到天空那輪無法拼接出來的圓月亮;那么回家的路上呢?行人匆匆,車輛卷起煙塵,鳴著喇叭,在十字路口,為躲避一輛橫沖直撞的摩托,還差點摔了一跤。街道兩邊的并蒂燈灑開一張桔黃色的網(wǎng),一如既往地籠罩住晚歸的人們。在車流匆匆的路上,我甚至不敢抬頭去觀賞一下并蒂燈美麗的姿態(tài)——那姿態(tài)曾經(jīng)讓我浮想聯(lián)翩:那是今年春天,春寒料峭,我一人踽踽行走在人行道上,無意間抬頭,竟呆了一呆——筆直細滑的高桿,頂部托著兩片卵圓形的燈管,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像極了春日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芽,那分了蘗的“葉片”,在形態(tài)上也酷似孩子微微張開的一雙小手……曾做過很多次設想,從哪個角度拍下它來,才能更好地展現(xiàn)那美的意象?如今,城市越來越大,樓房越來越高,人口越來越多,而自然呈現(xiàn)的美卻越來越少了,不是很久以來就看不到清澈的河流、湛藍的天空嗎?我深深地遺憾著。遺憾著的我不停地在生活中尋找著美,而直到今晚才知道,很多時候,美就沐浴著我們,我們卻看不到感受不到——就如今晚漏掉的月光。
“不是誠齋無月,隔一庭修竹”。城市的柏油地面長不出搖芳疊翠的茂林修竹,只能生長出一座座鋼筋水泥澆鑄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詮釋著新時代的高處不勝寒。今夜,我沒有穿衣上樓去直面那輪明月,而是一個人陷入靜靜地思索。
孩子對月亮之美的欣喜讓我有幾分感動,但也有幾分擔憂。
孩子啊,以后的路還很長,四季更迭,時光匆匆,在歷經(jīng)無數(shù)風風雨雨的洗滌后,你是否還會擁有一方月色溶溶的天空?是否還能在人到中年時,不被世相的繁華包圍,在漫天的紅塵煙色中,越過城市華麗的霓虹,為遼闊天際上的那輪皎皎明月的純美動情?“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風雨無情,漂洗眾家屋瓦,可終讓人擔憂,“一寸一寸洗下去,終有瓦薄的時候”,屆時,世上還有什么人能純真美好如初?
我的眠床就放在臥室的后窗下。夜里便聽到了風雨聲。風兒吹得樹葉颯颯作響,淅淅瀝瀝的雨點時輕時重地跌在水泥地面上,沙沙拉拉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入意象之中,繪出一幅秋夜水墨畫:畫面上天色沉沉,煙雨濛濛,鳥兒歸巢,人獸闃寂。而就在這秋風細雨聲中,忽然傳來細細碎碎的蟲鳴,那秋蟲大約是蟋蟀吧?它們清脆的鳴叫讓那雨夜忽然顯得可愛起來——那叫聲輕輕盈盈地,仿佛是那蟲兒用細細的腳踩著梅花樁似的雨點邊歌邊舞,我似乎看到了它們在窗外的世界里,快捷地彈跳起落,交談嬉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很久很久,夜雨一直下,秋蟲兀自歌。
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我忽然莫名地感動起來,那可愛的秋蟲,雖然只在墻角擁有一方小小的洞穴,卻不懼風雨,不畏寒夜,在瀟瀟夜色中踏雨放歌,投入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黎明時,屋子后面的那家晚歸的人大聲地敲門,屋內(nèi)人響亮地開鎖——串條“哧溜”一聲滑過月牙狀的鐵護板,沉鈍的聲音撞開薄薄的窗紗,好像一把生銹的刀子把我的夢澀澀地劃裂。
窗外天色熹微,沒有清涼的風撲窗而來,那么昨夜的風雨蟲鳴是醒是夢?
不管是醒是夢,我的孩子,無論陰晴圓缺,我希望你都能擁有一方溶溶的月色;如果風雨終究要來,不妨象秋蟲一樣踏雨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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