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冬一壁爬山藤
四年級的侄兒叫我輔導課后練習,課文是《爬山虎》,我們學校也有一壁,有很久遠的時日了,上高中時它就長在那,經(jīng)春歷夏,悠悠蕩蕩。畢業(yè)回這里工作,后來又后來,歲歲月月里,它還在那里攀附,經(jīng)久的歲月里我?guī)缀跤洸坏萌杖枕殢乃磉呑哌^。當然更無從談起為它駐足,對它賞觀。在淡渺的印象里春來先點星星嫩紅,再綴絲絲鵝黃,慢慢舒了片片新綠,竟在夏雨聲里鋪張成陣陣綠云。一季季高了密了,生了隕了。
而今我起了觀賞意興時,老冬里只得那一壁瘦藤了。架了眼鏡,隔寬寬浩浩的花壇和蔥蔥郁郁的的冬青,老勁枯瘦,絲絲藤藤的壁立了。瑟瑟風起,一葉卷瑟殘消的葉片可著老勁的風扯開密密藤莖掏挖出徑自裹挾著,借托高高窄窄的籬欄飛鉆,騰跌星星冷瑟,飛揚點點凋萎。
再看藤蔓間,零零點點的葉兒,由著扯天漫地的風,將它們點點星星的解了,莖莖脈脈的分了,縷縷片片的卸了。消了鮮嫩,斷了豐腴,止了俏立,終了亮媚,化了招搖;卻又添了枯澀,增了瘦瘠,多了陰卷,啟了老殘,生了褪殞。即或那枝枝藤藤,以細瘦干脆之姿,容你于夜靜心靜時,多得幾聲吱吱嚓嚓。雨落不潤,雪澤不盈。李商隱說“留得殘荷聽雨聲”,滴滴冷,聲聲凄,可也蘊了絲絲憐惜,重重風致。而這細瘦的藤莖,曲瑟的殘葉怕只落留給秋風去蕭瑟,留給冬雪去暗淡,再殘滓廢物般任憑飛帚一路橫掃,再微塵冷芥態(tài)盡由腳履踩踏漫碎。
生機固然鮮媚,凋零更見意味,我想著,卷瑟褪消的葉片里幾多隱忍,細枯殘斷的藤莖里幾多幽嘆。絲絲飄轉(zhuǎn),秋萎冬殘;枝枝橫斷,形消骨蝕。年年發(fā)新椏,歲歲老舊枝。一壁壁,于已老時有幾番掙扎,一卷卷,于盡枯處留一點不落。隱忍的活,茍且的活,卑微的活,但實實固執(zhí)于活。將生命的痕跡退縮于卑微細纖中,將凋殞的殘敗彌留于不落抱守中。
我想起了那采薇的先民,凍指橫戈,黃沙采薇,生的艱阻與生的尊嚴跌宕騰挪,無所謂消長;我想起《活著》中那哭泣的富貴,于無福無貴時,求得幾口殘喘,掙得幾口空氣。我想起那生生殞殞滿目披離的草木,生生殞殞微而不息的生民。生時貫卑微,死處通不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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