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之約

作者：傅玉善

老蕭的電話總是慢悠悠的，總覺得事情離發(fā)生有點距離，今天電話里口氣依舊，可發(fā)生卻來得猝不及防。電話是晚上八點接入的，沒留點喘息機(jī)會，接我的車就到了家門口。他邀了幾個朋友現(xiàn)在就去我老家看星星。我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筋出了偏差。他說，聽口氣你是舍不得那瓶心悠然了吧？我可是舍不得你一個人受孤寂的傷害！是呀，孩子、妻子都去最南邊的廣州了，反正家里也只影一人，那就把自己交給瘋子們吧！慌亂上車，除捎上自己，沒忘的是那瓶心悠然……

汽車把道路兩旁的路燈甩干凈后，就進(jìn)入了山路。老蕭努力地配合著車子搖晃，似乎不安穩(wěn)的世界全壓在他一人肩上！車窗外黑得純粹，天空梳洗一番后，更具成熟魅力。銀光閃閃的星月似戴在頭上的首飾，得體不著矯情。車前的探照燈在峰回路轉(zhuǎn)的叢林中晃蕩，宰割著大山的寧靜。那草那木都在車燈光影中生動地相擁歡呼，只有安靜的石頭露出猙獰恐怖的面孔，給夜描上獠牙的背影。這動靜之間有多少需要猜測揭穿的謎底呀，是《阿凡達(dá)》那片迷茫的林海？是《提妖記》里的撲朔迷離？讓尋夢者去對號入座吧！

在山中夜行往往會丟失時間，但不會丟了方向，都是因為有那樹那石那星那月。不知多久，車子就停在傅家溝廣場上，那是龍角天路第一拐所在地。第一拐？在大冶，很快讓人想到的是第一歹（大冶方言歹讀拐），這聯(lián)想當(dāng)然只是主觀的臆造，但主觀的聯(lián)想替代不了客觀的認(rèn)知。這里的山民們可是有著被無瑕的星光洗過，被清澈泉水滌過的純樸。第一拐旁邊是正待開業(yè)的天路生態(tài)農(nóng)莊，是我給大家今晚“落草”的地方。

廣場上除了星月還是可愛的星月。山間的風(fēng)是清甜的，沁人心脾，一呼一吸，都能讓人心襟空朗。山間的夜是明靜的，閉上眼也能讓人洞察千里之外。懷疑嗎？抬望眼輕而易舉就捕捉到了隔著河漢的織女與牛郎；還疑惑嗎？你閉上眼就能知道山外所有的發(fā)生，且聽深遠(yuǎn)處那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且看那不夜的城市，彌漫煙火……在秋蟲卿卿的廣場上，我們都寡語了，成了安安靜靜的守夜者，用心點燃大地間的每豆流螢，用情點燃天空里的每一盞星斗。那哪是流螢與星斗？分明是母親深情的目光呀，我又聽到了母親親切的土語，那是星月傳給下界的聲音，傾訴著一個個蕩氣回腸的故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人指著天空，高興地喊那是我的水瓶座，那是我的天平座，那是……理清童年的記憶，還是濃墨重彩，樸實的鄉(xiāng)親告訴我的只有鐮刀座，斧王座，鋤頭座，鐵鍬座……西洋傳過來的知識在課本中流傳，鄉(xiāng)土的概念鋪上厚厚塵埃，在一點點流失，心在滴血，濃濃鄉(xiāng)愁，卻上心頭。

故鄉(xiāng)的星空無比美妙，以致無法用文字描述，用圖畫去展示。梵高的《星空》又如何與之媲美？因為梵高的《星空》只有稚氣、呆板，沉悶，故鄉(xiāng)的星星看了也不會高興。曾經(jīng)有個攝影家拍下星空下的故鄉(xiāng)，攬下了國家大獎，要是下點點兒力氣，拍下故鄉(xiāng)的星空，或許人間又新添一個諾貝爾獎！

不知是誰悄然點著了鄉(xiāng)親們給我們準(zhǔn)備的篝火，山間的夜也就些點燃。老蕭把燒烤拿了過來，分發(fā)給大家。我們拿白天孤獨的茶杯斟滿深情的心悠然，共赴今晚上的繁星之約，品嘗悠閑自得的慢時光！“我們升起火堆，唱起歌兒，跳起舞來……我們唱睡了黑夜，唱睡了星辰……”不知是誰起的頭，唱起了海來阿木的《別知己》，盡管大家調(diào)子不靠譜，但都是心聲。沒音樂細(xì)胞的老蕭也跟著亂哼哼，不停問是什么歌？我笑說是別紅顏，他笑答像別冤家！大家一齊哄笑起來，便大口吃肉，小口品酒……

夜空中，蝙蝠俠從我們的篝火上忽閃而過。它的飛行不知是受時間的提示，還是受星光的唆使，或許是受月亮的蠱惑……它從陰暗角縫處闖蕩而出，盡顯飛檐走壁的本領(lǐng)，使我想起金庸筆下險惡的江湖。它每圈不規(guī)矩的飛行，讓我很擔(dān)心會撞在老墻上成為夜的標(biāo)本。但我也特希望它成為那標(biāo)本，了卻我好奇的擔(dān)心，這樣我可以看見它忽閃忽閃的真面目，知曉它飛行的目的了。但我的擔(dān)心總是懸在嗓眼里，全是多余，它就那樣跟著我們飛舞著，帶著我的擔(dān)心飛舞著，飛入黑黑的夜，消失在滿天繁星里......

夜深了，我邀大家回屋。老蕭打開車后箱，拿出了幾頂帳篷，不用了，就躺在繁星之下，看午夜牛女的會期。大家鋪好床，連頂篷都沒要，就躺下了。久久我只聽到床兒輾轉(zhuǎn)的呻吟。今夜又是七月七，大概大家都在翻箱倒柜尋找自己心底里那段難忘的感情吧！

記得去年七七，我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篇《愛情的名義》的詩后，有個女孩給我留言：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仰望可看到河漢的牛女，俯首又見曖昧的霓裳，那個他在那幸福的晚上表白：一輩子疼我。后來在一個下雨的夜晚，又把它全部都帶走：我們太年輕，以致都不知道以后的時光竟然還有那么長，長得足夠讓我重新喜歡一個人，就像當(dāng)初喜歡你一樣！留言下面有根繩子的照片。我回復(fù)：孩子，那繩子是上帝贈予你綁定未來的！碎了一地的表白，難道能拼湊回昨天？后來，小女孩發(fā)給我三個笑臉，我心才釋然。

白天里那個手捧玫瑰的男孩今夜赴了何人之約？踏進(jìn)了哪座城市的燈樓？此刻還在找停車位的朋友，在圈圈里叫苦不迭：從黃昏找到天黑，握個手不容易啊，牛郎你見到織女了嗎？找到停車位的朋友，消失在圈圈中，把秘密深深隱藏……

是誰把流浪的黑放進(jìn)夜里的，把太陽的光芒擠得干干凈凈，又是誰哄走了白天的？是上蒼還是昨晚的好夢？山村秋夜空曠得有些夸張，也沒了夏夜的脾氣，秋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們各自數(shù)著星星，繁星沒有夏夜那么多，不知道它們都躲到哪兒去了。

今夜我邀故鄉(xiāng)入景，共赴繁星之約。朋友，你在哪兒？我想摘顆星星送給正在失眠你……

二零二零年七夕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anwen/vzomb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