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果是什么？白果是一味中藥材。白果生長在哪兒？白果生長在白果樹上。白果樹有誰見過？白果樹有很多人見過，因為，白果樹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名字，銀杏樹，銀杏經(jīng)過泡制，就是中藥白果。

知道銀杏樹的人有很多，知道白果樹的人卻很少。我是那“很多”中的一份子，也是那“很少”中的一份子。

此刻，我就站在一顆白果樹，哦，銀杏樹下，仰起頭眼，觀賞那些枝枝杈杈上密密麻麻垂空懸掛的累累果實。果實快要成熟了，早已褪去青綠的表皮暈開金黃，耀眼奪目。

（一）

每每西風(fēng)瘋來，北風(fēng)狂野至，為了積蓄熱量度過寒冷的凜冬，為了準備春天的嶄新姿態(tài)，你總是輕柔而徐緩地我行我素，一點一點解脫那身日漸單薄的羅衣，赤的袒露酮體，似涅，若紀念。(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金葉？枯葉？愛你的總是用高貴優(yōu)雅的篇章贊頌，恨你的總是用羨慕嫉妒的詞句抹黑，你卻不管不顧，率性而為拋棄累贅，陸陸續(xù)續(xù)飄然降落，重重疊疊環(huán)繞腳下，成塵，成泥，反哺母親，回饋大地。

站在你樸實的軀干下仰視流年，我便有些癡狂，也有些顫栗，腦海中倏閃一道光芒，唯有大愛，你將曾經(jīng)的希望，曾經(jīng)的豐盈，曾經(jīng)的風(fēng)華，曾經(jīng)的靚麗，選擇在深秋時刻回歸，無言無悔，無息無聲。

不知道是由于栽植錯誤還是雨打風(fēng)吹，導(dǎo)致你橫越石徑，傾斜身子探首溈江上空，我從春花猜到秋月，從過去猜到了今天。也許，你只是想要滿足一個心愿，嘻戲云水翻騰的色彩，融合江天變幻的秘密。

現(xiàn)代的女人讓人搞不懂，寒冷剌骨天，長腿短腿都穿一條貼肉褲，上身卻裹著厚厚的保暖衣，怕熱？畏冷？扮俏？也只有自己清楚。冬眠不只是動物的專利，你甩掉沉重的裝飾，句號了生存的本能與防護。

（二）

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把白果樹記錄在了腦海里。那一年的春秋，遠遠近近的人們，由子女陪伴患病長輩，由老婦拖攜體弱兒孫，連綿不絕的經(jīng)過外公外婆家門前，焚香，叩首，要進山?jīng)_去祈拜白果大仙。

陶家沖里生長著一顆白果樹，不知道已經(jīng)在那口山塘拐角生活了多少年，地方上的老者說起這顆樹的來歷，開口總是“從我懂事的時候，我爺爺講，還是聽他的爺爺說……”，結(jié)果是尋不到根，問不到源。

有人說，白果樹旁那眼不知來歷的一個小坑，無論天干地旱，都會有水從樹根下面浸出來，滿坑即止，不會少也不會多；有人說，那個坑里的水能夠治病，患了奇奇怪怪病痛的人，一喝見效，格外顯靈。

這顆白果樹很大，根須粗壯盤虬露地面，軀干要二三個大人牽手才能圍住；這顆白顆樹不高，傳說曾經(jīng)被雷電劈斷主枝，是后來從不足丈高的樹墩上重新長的樹梢。還有傳說，樹遭雷打，有怪，有妖。

這顆白果樹，遠觀似垂榕，近看如華蓋，鴨掌形狀的樹葉就像走馬燈一樣更替季節(jié)，鵝黃，嫩綠，翠綠，墨綠，淺黃，金黃，不停地調(diào)整封面。遇霜雪一樣凋零枯槁，怎么成的仙？我至今也沒有想分明。

（三）

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把你內(nèi)存我的筆記本，機會終于出現(xiàn)。在這座城市的花明北路段，你和你的兄弟姊妹手牽著手描繪一條畫廊；在這座城市的沿江風(fēng)光帶，你和你的親朋戚友肩并著肩鑲嵌一道風(fēng)景。

又是秋霜露白，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中，那些落葉和不落葉的植物，被直來直往的或旋轉(zhuǎn)升降的風(fēng)雨肆虐，剪切，摔打，暈頭分不清南北，轉(zhuǎn)向迷糊了東西，而你，安靜地披上一件霓裳舞蹈，不屑羽衣。

木槿，粉紫花朵，純白花朵，淡紅花朵，零零落落，紛紛鉆出枝葉探頭探腦。紫薇，銀白花朵，粉紅花朵，金紅花朵，層層疊疊，簇簇擁立梢尖我開你敗。而你，默默地捧出金葉金果，等待寒冬來臨。

我陪伴你走過輪回，迎著烈陽，頂著冰雪，從秋末一直走到開春。月月，年年，有很多話語一直想說給你聽，卻沒有說，有很多故事一直想講給你聽，也沒有講。有些話語，有些故事，不說不講你也門清。

這里不是你的故土，這里也聽不到你鄉(xiāng)音，你從哪里來？你出生在何地？你從不將流離顛沛的過往告白遼闊大地，只會將漂泊遷涉的經(jīng)歷藏匿廣袤天空。我停不下自己的腳步，只為與你共享豐盈。

（四）

年年春來，百花爭妍斗艷，你卻悠然地恬靜安嫻，露臉幾株新枝，呼吸幾點嫩黃，再從吐出葉芽的部位躥出來一束束淺綠色裸子，外表不具象花朵特征，花不似花，果不像果。你收藏起花蕊，隱匿了花被。

歷史的正反面永遠被后世的人探尋出來？不盡然，正如愛你的恨你的，都有各自的世界觀，讀者，作者，也就一字之差，而作者所寫的只是讓讀者看的，這之外又會有什么呢，真實，都深埋在自己心底。

說好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呢？我問詢內(nèi)心的疑惑，你卻枝顫葉搖，似乎是在傳音入密：太陽底下總會有陰影，總有自以為是的邪風(fēng)狂摧，總有羨慕嫉妒的惡雨瓢潑。你說，經(jīng)風(fēng)歷雨筑基，厚重底蘊。

人有陰有陽，光有明有暗，山有壑有峰，水有清有濁，你冷眼冬夏舞臺上演春秋大戲，一幕連一幕，一場接一場，爭爭奪奪，恩恩怨怨，到頭來，一杯黃土，一枕黃粱，然后一聲長長嘆息，何苦，何必。

你的前世今生撲朔迷離，那是因為無數(shù)代人在篩選，在遺棄，在屏蔽，在編撰，在掩飾，在毀掉，在篡改，在粉飾。你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愿迎合他人，任他強，由他橫，守住本心方寸地，有明月清風(fēng)！

（五）

我在大街上偶遇鄧醫(yī)生，一位從中醫(yī)醫(yī)院退休的古稀老者。雖然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他的記憶力依舊清楚明晰，握手，笑容爽朗，問候熱情，就那么站在行人道上，話語滔滔不絕，聊了個海闊天空。

不愧行醫(yī)出身，三句話后便脫不開老本行?！斑@是一個好東西”，鄧醫(yī)生伸手撫上旁邊的那顆銀杏樹，“做得中藥，做得獸藥，還做得農(nóng)藥?？上Я?，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來好好利用她，因為賺不到大錢?！?/p>

我順著鄧醫(yī)生的意思附合了一句，老人便興趣大增，話盒子瞬間被我在不經(jīng)意間打開?！般y杏去外皮，去果心，用中醫(yī)方法泡制后就是白果了，用李時珍的話說，熟食溫肺益氣，定喘嗽，縮小便，止白濁?！?/p>

“白果性平，味甘，苦澀，有小毒，比如能降低人體血液中膽固醇水平，能消除血管壁上的沉積成分，對于中老年人三高、糖尿病和老年性癡呆等老年病癥，都具有一定療效?！崩先苏f，藥用價值無窮。

白天有太陽，是常識，夜晚有月亮，是常識；白天能看到月亮很正常，晚上能看到太陽一定是顛倒了晝夜。習(xí)慣后的正常都叫常識，習(xí)慣后的非正常也沒必要稱為恐怖。白果這個精靈，在褒貶之間游蕩。

（六）

銀河系，太陽系，八大行星，存在和穩(wěn)定依賴運動，整體均衡，不敢停歇，公轉(zhuǎn)自轉(zhuǎn)，他有他的旋繞軌跡；春分鵝黃嫩茵，夏至盎然綠意，秋分璀璨蒼穹，冬至傲笑大地，吐故納新，你有你的行為烙印。

我不知道你生長有多少年，二十歲？四十年？只知道果實沉甸了你的纖腰；我不知道你還能存活多久，幾十載？幾世紀？只知道純真銘刻在你的額庭。并列松、柏、槐，“長壽樹”為你定義，頑強，堅韌。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而你，經(jīng)歷過滄海桑田，見慣了生離死別，任時空在嬌軀上鐫刻年輪，不急不躁，寵辱不驚，就像一部因時光流逝而泛黃的詩篇，肅穆，淡然，沉著，雋永。

數(shù)不盡的花開花落，數(shù)不盡的葉綠葉黃，你用自己證明歷史，你用自己注釋光陰。雌雄異株，你的身旁總有一個默默奉獻的伴侶，在漫長的歲月里相濡以沫，相依為命，守候純情，歷久彌新靈魂的愛戀。

有好事者總結(jié)，借口花的語言，對與錯并不重要，核心詞語已明朗真諦，看你的左右和身后，無規(guī)則地環(huán)立著七八個姐妹兄弟，都如你，“堅韌，沉著，純情”，不負皇天后土，忠誠，忠骨，永恒，永遠。

尾聲

我佇立在這顆白果樹下，昂起頭來，欣賞那爬滿枝杈的白果，有的淺黃，有的金黃，光滑的表皮映射著自然，很美麗，也很動人。

銀杏樹，白果樹，名字就像符號蕓蕓眾生。溈水晝夜兼程，川流不息；銀杏深根堤岸，葉茂枝繁。江河千古，銀杏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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