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多寶塔碑》

唐朝一開始，書法以瘦硬為時尚。即使到了中唐，瘦硬依然是書法時尚。杜甫老先生，還有詩句：書貴瘦硬方通神。當然，這中間也有書法家注重豐腴厚重，就像《吳廣碑》，豐腴之中帶著靈動，但是影響不大，其書風也沒有廣泛流傳。

到了顏真卿，楷書面貌煥然一新，雄強大氣，用筆豐潤，書法厚重而豪邁，其雄偉壯觀，震撼人心。顏真卿楷書，最著名，影響最大的當然是《多寶塔碑》。顏真卿書寫《多寶塔碑》，時年四十四歲。四十四歲，對于知識分子，學(xué)養(yǎng)已經(jīng)豐富，氣質(zhì)精神已經(jīng)定型，無論視覺或者臂力，或者個人精力，都最優(yōu)秀。這個年代，那是人生最好的年華。那個年齡段，其個人風骨，審美情趣已經(jīng)形成。顏真卿這時候?qū)懙摹抖鄬毸?，結(jié)體舒朗而嚴謹，用筆腴潤，頓挫有力，尤其橫的收筆，長捺的波折收尾，重頓重挫，彰顯著非同小可的骨力，彰顯著一個個書法意象的豪邁大氣。結(jié)體工整，無論舒密，都穩(wěn)重而端莊，勻稱而博大，沒有絲毫的投機取巧。那楷書，沒有驚天動地的夸張用筆，也沒有極密極疏大收大放的反差，還沒有奇絕險怪的取勢。沒有張狂，不動聲色，卻有著巨大的力量，仿佛一個穿著樸素，而神采軒昂的正人君子，端端正正，赫然而立，凜然不可侵犯！那書法，頗有“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氣度和精神。那楷書，就是一個凜然而立的正人君子，沒有妍媚的姿色，也沒有招蜂引蝶的搔首弄姿，更沒有挑逗和褻瀆。

《多寶塔碑》用筆，抑揚頓挫，骨力遒勁；用筆厚重時，骨力開張；筆畫纖細時，又柔韌如筋。后人評價顏真卿柳公權(quán)楷書，有個成語：顏筋柳骨。今人多理解為：顏體楷書多筋，柳體楷書多骨。其實，那是互文見義，就是顏真卿柳公權(quán)楷書既有筋又多骨?！抖鄬毸房瑫?，豐腴而多筋骨，契合了衛(wèi)夫人的用筆主張：多力而豐筋者圣。

《多寶塔碑》，今天，被人貶低。這些年有個說法：《多寶塔碑》書法風格不成熟。說這話的根源應(yīng)該是當今的大師們。《多寶塔碑》，論骨力，得之于豐潤之中，成就了顏體楷書的極則。論氣勢，厚重博大端莊，雄強大氣，其豪邁氣勢如頂天立地。這樣的書法，怎么就風格不成熟呢？若是對照那些書法大師，他們的楷書，不要說風格成熟，什么是書法風格，他們未必會知道，甚至最基本的寫好，他們都辦不到！有一個大師，言之鑿鑿：工工整整不是書法。這“工工整整”，當然包括古代工工整整的楷書，包括《九成宮》、《多寶塔》這樣的經(jīng)典?！抖鄬毸?，歷朝歷代都是人們臨摹學(xué)習的范本，都是書法的經(jīng)典，在今天就不是書法了，這事情滑稽不滑稽？恕直言，當今那些大師，只要敢攻擊古人楷書經(jīng)典，只要敢否定傳統(tǒng)，百分之一百不會寫楷書，最起碼寫不好。原因很清楚：連《多寶塔碑》都要貶低，對經(jīng)典沒有起碼的敬畏，能學(xué)好楷書嗎？有句俗話：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唐朝以下，書法家多得是，名家也各領(lǐng)風騷。那些出類拔萃的書法家，有幾個人敢否定古人傳統(tǒng)，敢大言不慚胡言亂語？今天有些大師，楷書寫不好，直奔行草，偏偏他們念念不忘攻擊否定古人，或者吹牛皮超過古人，那用心，那做派，不禁讓人想起來一個詞語：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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