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文學(xué)】柿子紅了

臥室的窗外是鄰家的小院。每年中秋的時節(jié),小院圍籬邊上的那棵柿樹掛滿了喜慶的紅色。雖說小院子的景致不僅僅只有那棵柿樹,整齊碧綠的菜畦,幾棵香椿,將小院子點綴得質(zhì)樸靜謐而有生機。唯有那棵柿樹吸引著我的眼球。
入秋以后,透過臥室的玻璃窗,總能看見小院的女主人把柿樹擁擠的枝葉修剪整齊。青里透紅的柿子高高的掛在枝頭。女主人的一對小兒女在樹下快樂地玩耍,發(fā)出無邪的笑聲。小院子的老人,背著手,仰望著滿樹沉甸甸的柿子露出慈祥安逸的笑容。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場面,豐盈著小院的秋天。
這是我多年以來對窗外小院子里熟悉的印象。
我的三年國外工作完滿結(jié)束,恰逢在中秋前夕回國。幾年來,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可以好好地呆在家休息數(shù)日。清晨,拉開窗帷,對面小院子里紅彤彤的柿子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只是樹葉兒似乎凌亂了許多,墨綠色的葉子上有些灰蒙蒙的塵色,小院子里不像曾經(jīng)那樣整潔,枯葉散落。
這時,小院后屋的門打開了,老人緩慢地走出來。我一眼的感覺,老人看起來比幾年前蒼老許多,白發(fā)明顯添加了不少,身板向前佝僂著。緊跟著出來兩個少年,他們是老人的孫子孫女,身材比三年前長高很多,眼神卻透出一些哀婉的憂郁。女孩大約十七歲,男孩大約十四歲,青春年少的花季,臉上本應(yīng)該洋溢著青春燦爛的笑靨,而眼前的兩個小孩少了曾經(jīng)無邪的歡愉,眼里流露出憂郁的神色。我的心里突兀一絲異樣的預(yù)感,這不是我以前看到的樣子。
中午吃飯時,我隨意地問了妻子,她嘆息地告訴我小院子一家發(fā)生了很大的變故,聽了之后我唏噓不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年前,外地來了一個包工頭承包城里道路上的綠化工程。由于工期很緊,他在附近城郊的村里招攬很多人干活,小院子的女主人阿芳便是其中的一個。每天包工頭都會開著寶馬轎車到工地檢查施工情況。阿芳性格開朗,勤勞肯干,又能說會道,深得包工頭信賴。沒多久阿芳就被提拔為領(lǐng)班,工資自然也比其他人高出來不少。阿芳有些沾沾自喜,晚上回家就把這些事告訴了丈夫阿強,阿強也為她高興。
阿芳原本一直在家里忙里忙外,照顧著兩個孩子上學(xué)。前些年,婆婆中風(fēng)得了偏癱,整天需要公公侍候著,阿芳把屋里院后整理得清清爽爽。丈夫阿強是個老實人,雖說沒什么大的本事,但是勤勤懇懇,也沒有其他壞得毛病。阿強在妻子娘家姐夫承包的工地上收發(fā)材料 。兩口子的感情是融洽的,雖說生活上不是特別的富裕,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漸漸地兩個孩子大了,阿芳空閑的時間多了,她想出去干點活補貼家用。
自從當了這個領(lǐng)班之后,阿芳和那個承包綠化的包工頭老曹接觸的機會多了。老曹出手大方,時常給阿芳買些好吃的糖果等禮物。起初阿芳不好意思收,老曹說因為她在工作上的熱忱,送點東西是對她的獎勵,阿芳聽了心里熱乎乎的,感覺老板很器重她。
阿芳以前不太注重衣著打扮,老曹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公司領(lǐng)導(dǎo)經(jīng)常來工地檢查工作,領(lǐng)班要注重形象,并給阿芳一些錢讓她買些像樣的衣服。阿芳也覺得自己的穿著很土氣,就用老曹給她的錢購置幾件時尚的衣服,還抽空把頭發(fā)拉直了,去美容院做了面膜,一段時間后,臉色比的確白嫩了許多,看起來比以前更年輕了。
老曹經(jīng)常開著他的寶馬車帶阿芳以觀摩為名去別的工地,有時忙得過了吃飯時間,便帶她去飯店,兩個人邊吃聊家常,老曹挺著他的啤酒肚有意沒意地問阿芳家里的情況。起初,阿芳單獨和老板一起吃飯時,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感覺,畢竟是孤男寡女的,但是曹老板的隨和打消了她的顧慮。時間久了,她被老板的豪爽而又健談的魅力征服。漸漸地,兩個人的關(guān)系有了微妙的改變,彼此的稱呼變得不同一般的親昵。阿芳冥冥之中發(fā)覺自己一時見不到曹老板,心里有中種莫名其妙的的眷念。
阿芳丈夫干活的工地離家較遠,家里沒有什么事一個月難得回來一兩次。晚上,阿芳安頓好孩子們休息,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常會有一種莫名的寂寞。這種感覺是以前沒有的,并且會不自覺地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并非是丈夫阿強,而是那個曹老板。有時,她會情不自禁地把阿強和曹老板放在一起比較。感覺阿強和曹老板之間有很大的差距。不論相貌,財富還是能力,阿強是無法和曹老板相比的。白天,干活的時候,她總會偷偷地瞄上老曹幾眼,兩個人的目光相視的時候,阿芳會有一種暖暖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似乎與日俱增。想到這里,阿芳總會有些心煩意亂。
其實,老曹看到阿芳的表情心知肚明,他對阿芳的好感慢慢地變成了一種無形的欲望。阿芳三十五六歲,鴨蛋臉型,勻稱的身材,有著成熟女人的風(fēng)韻和豐滿。他暗地里在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把這種欲望變成現(xiàn)實。不過,他的想法只能是一種脫離不了現(xiàn)實的欲望。雖然他的妻子相貌比不上阿芳,也沒有阿芳年輕,但是,妻子是在他窮困潦倒的時候和他結(jié)婚的,夫妻倆共同經(jīng)歷多年的打拼才過上現(xiàn)在的好日子。再說妻子潑辣的性格,他明白如果產(chǎn)生婚變,他不會有好的結(jié)局。因此,他很清楚他和阿芳之間只是需求,不會有更深意義上的發(fā)展。這一點他把持得住。
老曹琢磨著更深層次與阿芳相處的契機,阿強不常回家,這給老曹和阿芳接觸提供很好的機會。只要丈夫阿強不在家的日子,老曹就會時常打電話,約阿芳出去吃飯。阿芳的心里是矛盾的,一邊難以割舍曹老板的熱忱,一邊還要顧忌家里人的懷疑,暗地里還有一種對阿強不忠的罪惡感。然而,在老曹的熱情邀請下,阿芳由原來的推辭,慢慢地變成了一種幸福的渴望,起初她想只不過是和曹老板吃吃飯而已,不會有什么出格的事發(fā)生。
一次,曹老板的一個項目完工。由于工程順利,曹老板賺了一筆錢,他打電話給阿芳,讓阿芳通知所有的員工中午在一家有點檔次的酒店聚餐。阿芳按照老板的指示通知了所有人。酒席上,曹老板向員工們敬酒表示感謝,并特別表揚了阿芳領(lǐng)導(dǎo)有方,多敬了她幾杯酒,平時不喝酒的阿芳有些醉了。等員工們散盡,曹老板看阿芳醉意沉沉,說去賓館給她開個房間休息一下。阿芳暈乎乎只是微笑著,曹老板攙扶她送進了酒店的房間。阿芳躺在床上睡意朦朧,嘴里呢喃著,曹老板別走,陪我聊聊天。曹老板欣然答應(yīng)了,他看著躺在床上的阿芳高高挺起的胸脯和臉上泛著醉意的紅暈,有種說不出的沖動。他試探著用手撫摸阿芳發(fā)燙的臉,阿芳沒有動,只是迷迷糊糊地說,老板,你真好。老曹感覺一股熱辣辣的火在體內(nèi)燃燒,他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一股無形的欲望沖徹他的頭腦。
當一陣激情燃燒之后,阿芳突然從醉意中醒來,她心里慌亂得很,羞恥和悔恨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老曹看到了阿芳表情,說了一大堆對不起的道歉話語,并他把善于風(fēng)情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終于把阿芳最后一道心里防線徹底擊潰了,羞恥心在歡愉的激情中飄向九霄云外,她已經(jīng)忘記了丈夫阿強和兩個孩子。那一段時間,阿芳有種度蜜月的幸福感。然而,有時又會在內(nèi)心深處譴責(zé)自己,她已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潭中。
歡愉的日子如春天里的桃花,三月的花期是豐盈的,也是短暫的。經(jīng)不起倒春寒一夜的颯颯冷風(fēng),終將那浮動的花瓣吹落滿地。不會再有人去憐憫那些個掉落的殘花敗柳,甚至?xí)腥送聴壦栉哿松磉叺氖澜纭?/p>
當阿芳暗地里沉醉于她花前月下的幸福時,為人不屑的亂情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暴露于熟悉的人眼里。雖然她自認為做的天衣無縫,每當老曹提出約會,阿芳就會提前和公公婆婆說娘家有事,晚上不能回來了,孩子就由爺爺照料著,老人也沒有懷疑的念想,媳婦娘家有事,白天沒空去,晚上回娘家也是理所當然的理由。然而,她刻意裝扮的粉唇和時尚的衣著打扮出賣了她。一天,阿芳一大早在上班前,她如法炮制地對公公婆婆說晚上去娘家有事不能回來。婆婆坐在輪椅上不露聲色地應(yīng)承著。等阿芳走了之后,老婆婆顫顫巍巍地對老頭說,聽前村的王二嬸說,她有天傍晚去市里的超市買菜,看見阿芳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挽著手臂進了旁邊的賓館,兩個人看起來不同一般的親熱。要是阿芳真的做了不知羞恥的事,可真的是作孽喲。老婆婆說完老淚縱橫。老公公的臉色立刻氣得發(fā)青,雙手哆嗦得厲害,他看阿芳近些日子穿裝著粉的進進出出,不像以前那樣樸素的打扮。他本來就有些狐疑,但是沒有言語。他可不能因一時的沖動,做出錯誤的結(jié)論,這些事可不是開玩笑的,弄不好會出人命的。于是,他暗地里思量著證實事實的真相。
傍晚,阿芳沒有回家,阿強的父親打電話給阿強讓他去老丈人家一趟,阿芳一大早說她回娘家有事,到現(xiàn)在沒有回來,讓阿強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阿強接完電話后,處理好工地上的事,騎著摩托車去了他岳父岳母家。
到了老丈人家,阿芳父母正在吃晚飯。阿強問岳母家里有什么事需要他幫忙的,阿芳娘說沒有事啊 。阿強問阿芳呢?岳母說阿芳沒有過來啊。阿強感到很奇怪,明明父親打電話給他說阿芳回娘家了,可岳母說阿芳沒有來過。岳父岳母讓阿強一起吃晚飯,阿強說在工地吃過和老兩口打了聲招呼騎車回家了。
阿強回到家,兩個孩子在房間寫作業(yè)。問他們媽媽回來沒有,閨女說媽媽去姥姥家有事去了,今天晚上不回來了。阿強弄的一頭霧水,他去父母的房間問父親是怎么回事。父親抽著煙一聲不吭,母親坐在輪椅上嘆著氣不說話。在阿強一再追問下,母親流著淚,把從外面聽到的關(guān)于阿芳的那些事告訴了阿強。
阿強是個性格內(nèi)向的人,聽到母親說的話腦子轟得一下,氣得發(fā)抖。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阿芳,把她和那個男人狠狠地揍一頓。老父親趕忙勸住他說,現(xiàn)在是真是假還不知道,等明天阿芳回來再說。阿強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阿芳,對方的手機關(guān)機。阿強感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侮辱,阿芳以前的形象在他的心里蕩然無存,他沒想到阿芳竟然如此無恥卑賤。
這一夜,阿強沒有合眼,房間的地上到處都是煙頭,他連續(xù)打阿芳的手機一直是關(guān)機的。他恨不得馬上找到阿芳宰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父親一直在門口守著不讓他出去。
第二天一早,阿強要去阿芳的工地,被他的父親阻止了。父親對他說,你現(xiàn)在找到她,她也不會承認。今天晚上,等阿芳回來,把她的父母叫過來再說。
下午,阿強的父親打電話給阿芳的父母讓老兩口稍晚過來敘敘話,阿芳的父母不知道什么事,答應(yīng)晚些時間過來。天剛剛黑下來老兩口就過來了,兩對親家先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事。沒多久,阿芳向平常一樣回來了,穿著剛買的衣服,手里大包小包拎著一大堆。她看見自己的父母親都來了先是一驚,然后又看見丈夫兇神惡煞一般地盯著自己。她立刻明白即將要發(fā)生的事。一句話沒說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阿強在岳父岳母面前強壓著怒火用粗重的聲音對阿芳問道,你昨晚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芳好像什么事沒有發(fā)生一樣說到,什么事?干嘛發(fā)那么大的火。阿強滿腔怒火一下子發(fā)作起來,你干的那些不要臉的事以為我不知道?
阿芳的父母看氣氛不對,趕忙問他們怎么回事?阿強歇斯底里嚷著讓她自己告訴你們。阿芳的母親慌張地問親家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阿強的母親無力地坐在輪椅上流著眼淚說道,親家母,是我老婆子作孽啊。不然怎么會出現(xiàn)這些事啊。然后,把村里人告訴她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阿芳的父親聽了這些話,如同親家狠狠地打自己的臉,覺得自己的顏面掃地。忽地站起來厲聲問道,阿芳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阿芳知道掩蓋不了事實,大聲說到我就這么做了,看他能把我怎么樣?誰讓他沒本事。
阿芳的父親肺都氣炸了,掄圓巴掌狠狠地搧了阿芳兩個耳光。罵道,不知羞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老子的臉讓你丟盡了。說著還要打阿芳被親家公擋住了。阿芳的母親走到阿芳跟前哭著說,阿芳啊,你怎么這么糊涂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兩個孩子都這么大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難道你不懂嗎?你是不是著了什么魔了?
阿芳的母親轉(zhuǎn)過臉對阿強說:阿強啊,阿芳做出這種事,媽給你賠禮道歉,我讓阿芳決不再犯這個錯了,你們以后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阿強悲憤欲絕地說:媽,我雖然沒有什么本事,我一向?qū)Π⒎及僖腊夙?,可是,我是一個男人,我在一個女人面前,連最起碼自尊都沒有了。她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讓我在身邊的人面前永世抬不起頭,這樣的婚姻我寧愿不要。如果你們要逼我,我選擇離開這個家。
說完,阿強騎著摩托車頭也不回地沖向黑暗中。
阿強的父親嘆息地搖搖頭對親家公說,別理這混小子,過幾天就好了。 阿芳的父母再次向阿強的父母賠禮道歉,沒有理會阿芳,然后蹣跚地回去了。
阿強走后,阿芳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兩個孩子看到家里吵吵鬧鬧的,寫完作業(yè),沒有吃晚飯,回到各自的房間睡覺去了。阿芳忽然感覺自己如臨萬丈深淵,她不再有剛進家門那種輕松的心情,她的頭腦里一片空白。此時,她覺得自己如同做了一場沒有靈魂的夢,夢醒來時,她就在懸崖的邊緣?;夭蝗サ膲?,走不出的現(xiàn)實。她這時才真真切切地發(fā)覺自己毀了自己生存的資格,不能埋怨別人。她沒有理由責(zé)怪阿強,如果用一念之差給自己辯護那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她內(nèi)心世界里追尋所謂的“幸福”應(yīng)是在骨子里扎了根的,終究在不合時宜的年齡走出了這一步,觸碰了傳統(tǒng)的道德。
阿芳恨死了現(xiàn)在的自己。其實,她的心還沒有走遠,她的心還在家里,她愛兩個孩子,舍不得他們,這是母性應(yīng)有的慈悲和善良。她無助地哭泣著,這懺悔的淚滴也許打動不了任何人,但是她必須要打動一個人,那就是她的丈夫阿強。因為沒有阿強的諒解,她在這個家里將毫無生存的意義。于是,阿芳帶著微茫的希望打電話給阿強,但是電話的那頭一直沒有人接。她只能給阿強發(fā)個短信:你要是不能原諒我,我明天就離開這個家。其實,她此時發(fā)這樣的短信所得到回答應(yīng)該是她能夠預(yù)測到的。對于一個固執(zhí)而又自尊的人來說,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不計后果的,阿強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罵他無能,也可以說他懦弱,但是你不可以觸碰他作為男人自尊的底線。
阿強很快回了她短信: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你。此時的阿芳如同做噩夢一般的煎熬,她悔恨自己在感情的問題上走出錯誤的一步,以至于無法挽回。她原本以為她和那個曹老板之間的事,只要不影響各自的家庭,就會相安無事。事實并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她的所為已經(jīng)觸犯了傳統(tǒng)的道德底線。特別是他們這一代人還一直傳承著老一輩人的思想,不像當今社會的年輕人對男女關(guān)系看得那么平淡。這就是貪圖虛榮和抵制不過利誘嘗到的苦果,如今她后悔莫及。
阿芳呆在房間里沒有出門,她連續(xù)不斷打電話給阿強,希望得到阿強的諒解。然而,對方的手機一直是關(guān)機的,她的心里如隆冬的冰一樣寒冷。沒有阿強的諒解,她在這個家里的感覺是凄涼,公公婆婆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們無法解決她與阿強之間糾葛。兩個孩子在她面前有種恐懼的表情,可親而不可近。
這幾天,曹老板打過電話給阿芳,她一直沒有接,后來他從和阿芳一起干活的人那里知道情況后,發(fā)短信給阿芳,勸慰她想開點一切都會過去的,阿芳沒有理會他。她恨死老曹了,如果沒有老曹的出現(xiàn),她的生活會像一湖平靜的水,雖沒有激情四射的波瀾,但會是一片寧靜的港灣。她更恨自己的虛榮讓她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泥坑。
幾天過去了, 阿強一直關(guān)機,阿芳感覺心灰意冷,她無望地打開手機,發(fā)短信給阿強:阿強,在家的這幾天,說實在的,我舍不得孩子,舍不得這個家。我一直盼望著得到你的原諒,最終,我失望了。這一切不能怨你,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你回來吧,希望你以后照顧好孩子,照顧好爹媽,照顧好自己。
阿芳給阿強發(fā)過短信的第二天,阿芳起得很早,燒好早飯。她把兩個孩子送上學(xué),打開后院的門,看了看郁郁蔥蔥的柿子樹,樹上結(jié)滿了青澀的柿子。她用剪刀把柿樹上多余的枝枝葉葉剪掉,露出喜人的柿子。這棵柿子樹還是在兩個孩子很小的時候栽下的,那時候兩口子結(jié)婚才四五年,家里條件差,每年中秋時節(jié),兩個孩子看見村里的孩子吃著鮮紅的柿子,回家跟著阿芳要柿子吃。阿芳從花木市場買回來移栽的,阿強經(jīng)常給柿樹上肥澆水松土。兩年后,這棵柿樹到了中秋的時候嫩嫩的枝干上居然結(jié)出了紅彤彤的柿子。把兩個孩子樂的合不攏嘴,逢人便說,我們家有柿子吃了,柿樹是我媽媽買的,我爸爸栽的。阿芳每每看著孩子們吃著鮮紅的柿子,心里都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今天,阿芳再次站在這棵柿樹下,她的眼里流下了痛苦的淚水。她回到屋里把孩子們的房間打掃干凈,床單弄得整整齊齊。然后,洗了洗帶著淚痕的臉,梳理一下頭發(fā),帶著簡單的背包走了。
阿芳走了,她在外面是怎么度過的沒有人知道,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剡^頭來,我們再說說阿芳走后家里發(fā)生的事。
阿芳出走的那天,阿強的父親一大早推著他媽出去散步,回來后,老兩口發(fā)現(xiàn)家里打掃的干干凈凈的。阿強的父親看媳婦的房間沒人,房前屋后找了個遍,沒有看見阿芳。他感覺不對,最后在房間的桌子上有一個字條,是阿芳留下的:阿寶(備注阿芳的兒子)的爺爺奶奶,我對不住你們,也對不起阿強和孩子,我給你們丟臉了。既然阿強不能原諒我,我只有走了。你們不要找我,我在外面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走之前,已經(jīng)和娘家人講好了,他們不會來家里和你們吵鬧的。兩個孩子還小,我走后,他們只能靠你們二老照顧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孩子們好好地學(xué)習(xí),長大后有本事過上好日子。雖然現(xiàn)在我沒有臉面說這些,對不起孩子……
字條上星星點點的有些潮濕,那是阿芳留下悔恨的淚水。阿強的父親看著字條,心如刀絞,雙手顫抖著,他哆哆嗦嗦地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隨后,老人打電話給阿強告訴他,阿芳走了,讓他回家一趟。阿強自從和阿芳鬧翻之后,就離開了阿芳娘家哥哥的工地,他在離家不遠的一家修理場干活。阿強接到他爸的電話后,回到家里。他爸把阿芳留下的字條遞給他,勸他原諒阿芳。阿強把紙扔在地上,固執(zhí)地說,讓她回來除非我死了。阿強的母親坐在輪椅上,哭著說:阿強,你這樣執(zhí)拗會有什么好???阿芳走了,兩個孩子以后怎么辦?這可怎么好喲。
自從阿芳走后,阿強的母親每天看著孩子們在悲痛中哭泣著要媽媽,她的心如刀絞,可又說服不了自己的兒子。老太太本來命如抽絲一樣的脆弱,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打擊,在兩個月過后就匆匆離世了。
遠在他鄉(xiāng)的阿芳聽說婆婆去世的消息悲憤不已,她讓娘家人傳話給阿強說回來吊孝,結(jié)果被阿強一口回絕。阿強狠狠地說,他母親是被阿芳氣死的,這讓阿芳更無地自容。她時時刻刻地想念著她的兩個幼小的孩子,每天都在煎熬中度日。我們不難理解一個母親的思念之情,原本她是可以回來看看孩子的,可是她又覺得自己沒有臉面面對自己的孩子。生活竟是如此的折磨人啊,可這又能怨誰呢!
時間過去又是一年,有一天村婦聯(lián)主任來到阿強家。她找到阿強的父親,和他商議阿芳回家的事。聽說阿芳要回來,阿強他爸又驚又喜。這一年多來,他們一家的日子真不知道是在什么滋味中過來的。他對婦聯(lián)主任說,阿芳回來是好事,不管怎么說,她以前再錯都是兩個孫子的母親,況且阿強現(xiàn)在也沒有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只是要做好阿強的思想工作,免得節(jié)外生枝。婦聯(lián)主任說這個工作她來做,說完走了。
晚上,婦聯(lián)主任再次來找阿強,她把阿芳想回家的事,拐彎抹角地透露出來。因為是主任說話,阿強沒好氣拿話頂她,只是一個勁地抽著悶煙。婦聯(lián)主任說你考慮一下,明天給我回話。阿強把煙頭扔在地上說,不用考慮,我不同意。主任依舊耐著性子說不著急,想好了跟我說。說完話走了。
主任走后,老父親低著聲音對阿強說,阿強,事情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阿芳現(xiàn)在回心轉(zhuǎn)意了,你就不要再執(zhí)拗了,你不為她著想,也要為兩個孩子想想,畢竟她是孩子的媽。阿強不耐煩地說,爸,別說了,一提起她我就惡心。老父親嘆口氣不吱聲了。
三個多月的時間,婦聯(lián)主任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勸說阿強讓阿芳回來,都被阿強回絕了。本來她是替阿芳的父母來勸說的,沒有辦法她只好告訴阿芳的父母,阿強太倔了,她解不開阿強心中的結(jié)。阿芳的母親聽主任說阿強不同意阿芳回家,她凄厲地哭訴著:主任啊,不是我們臉皮兒厚,是我們阿芳現(xiàn)在有難啊,她這一年多是怎么過來的,你不知道啊。當初,我和她爸也恨阿芳不掙氣,給兩家人丟臉。她剛出去的那會兒,我們都說她是自作自受,她一個人孤苦零丁在外面打工,我和她爸都不愿意見她??扇缃?,阿芳得了白血病,再不治病,她就沒命了啊。再說,要是她的病治不了,在外面病死了,不成了孤魂野鬼了嗎?她嬸啊,你說我們老兩口子總不能看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吧。
主任被阿芳母親的話震驚了,她決然地對阿芳的父母說,老哥老嫂子,你們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阿強。
第二天,婦聯(lián)主任一大早就來到阿強家里,阿強正準備出門干活被婦聯(lián)主任堵在門口。阿強不耐煩地說,主任,不是我不給你面子,要是還是阿芳的事就別提了,我急著要干活。
主任厲聲說道:阿強,今天再有事也得聽我說完。你知道阿芳現(xiàn)在的處境嗎?她生病了,白血??!再不治她就得死,你知道嗎?
什么?白血???她現(xiàn)在在哪?阿強一屁股癱坐在摩托車上。
婦聯(lián)主任緩和了語氣說,在派縣租的房子里。說著隨手把準備好的通訊地址遞給阿強。
阿強拿著婦聯(lián)主任給的地址騎上車,一溜煙地遠去了。
當阿強在派縣的一個舊房子里找到阿芳時,他看到阿芳又黑又瘦,兩眼呆癡地看著自己。阿強眼睛濕潤了,他的心里涌入一股酸酸的感覺。兩個人互相對視著,曾經(jīng)熟悉的人,如今變得生分了,真是造化弄人啊。阿強拉著阿芳的手,阿芳拘謹?shù)赝厥?,病弱的軀體早已沒有曾經(jīng)的風(fēng)華。
阿強把阿芳攙扶上摩托車,隨后騎車送往省城醫(yī)院。阿芳無力地靠在阿強的后背上,她的眼里留下久違的熱淚。此時,魂牽夢繞的感覺似乎脫離了她的軀體,在她的眼前浮動。
阿強把阿芳接到省城醫(yī)院住院治療。由于阿芳生病的時間長了,病情嚴重。醫(yī)生說要開刀化療,費用很高。阿強說就是要傾家蕩產(chǎn)也要把阿芳的病治好。
在阿芳住院期間,阿強沒日沒夜地陪伴著,周末時有孩子們陪護,自己抽空出去干點活。
這個周末,阿強正在修理廠忙乎著,突然醫(yī)院打來電話說阿芳有異常情況,讓他抓緊過去。他來不及換衣服急匆匆騎上車奔向醫(yī)院。
那一天,天色陰沉沉的,天空下著雨。阿強心急著醫(yī)院的阿芳,他把摩托車加速行駛。雨慢慢地大起來,雨水在阿強的眼前流淌著,他竭力睜開眼睛看著前方的路。
忽然間,前面的十字路口,一輛貨車急轉(zhuǎn)彎剎車失靈,撞上了阿強。阿強被重重地摔在老遠的路上,頃刻之間,鮮血夾雜著雨水從他的頭部流了出來,染紅了道路。當班的交警立刻調(diào)來救護車,肇事司機和幾個民警把阿強送往最近的省醫(yī)院搶救。民警們通過阿強的手機及時聯(lián)系到阿芳,并把阿強遭遇車禍的情況告訴她,讓她抓緊時間過來。阿芳此時在省醫(yī)院治療,她接完電話,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痛苦地說,阿強,我對不起你啊,你一定要挺住啊。陪護的女兒兒子聽說爸爸出車禍的事,哭著趕忙打電話給爺爺外公外婆,隨后攙扶著阿芳向手術(shù)室走去。
數(shù)小時過去了,主治醫(yī)師打開了手術(shù)室門。阿芳顫巍巍地問,醫(yī)生,孩子他爸怎么樣了?主治醫(yī)師用低沉的聲音說,很遺憾,傷者由于腦部受到重創(chuàng),失血過多,雖經(jīng)搶救,生命特征已經(jīng)停止。希望家屬節(jié)哀順變吧。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在這落雨的季節(jié)里止步了,想想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啊。
阿芳聽到醫(yī)生說阿強死了,一下子昏厥過去。護士趕忙把阿芳送往急救室。留下兩個孩子痛哭流涕地呆在急救室的走廊里。
沒多久,孩子的爺爺,外公外婆以及至親匆匆來到醫(yī)院。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嚇呆了。接著便是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隨著雨聲一起宣泄在醫(yī)院的上空。此時,我們不得不被這樣的局面深感悲傷。
接下來的幾天,辦完了阿強的喪事。我們不愿再描述阿芳一家人悲痛欲絕的殤情。逝者已矣,生者之痛無以言表。
此后,阿芳沒有聽醫(yī)生的話繼續(xù)住院治療。自從阿強死后,她的心如死灰一般地悲傷。加之自己身患絕癥,她早已失去了生的渴望。她已力不從心顧及身邊兩個幼弱的孩子,她的心沉淪于自責(zé)的深淵,或者說,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亡了。一切的一切都在無望的時間里煎熬,唯有死亡才能解決她心中的痛苦,唯有死亡才能洗白她靈魂世界里揮之不去的懺悔。
阿芳知道生命的終點對于她只是明天或者再多一點的時間。除了兩個孩子,她對這個世界沒有一絲一毫的牽掛。然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去疼愛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想到這里,阿芳干枯的眼里滴下絕望的淚水。她多么想重生一次,好好去愛她的孩子,去愛她的愛人,去愛她的父母和親人。然而,這只能是無法復(fù)制的奢望了。時間給予她真的不多了,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因化療造成的頭發(fā)脫落,頭上只有稀稀拉拉屈指可數(shù)的頭發(fā),一副病態(tài)的臉上布滿了褶子,一個正是壯年時期的女人竟然被病魔和偶間的誤區(qū)折磨成老嫗的模樣,不能不令人惋惜。
此時,我們誰也不會也不該指責(zé)阿芳什么,她在走出誤區(qū)之后依然能秉承著數(shù)千年來中華傳統(tǒng)的美德。只是痛心阿強在壯年的歲月里失去了生命。然而,我們通過他們不該發(fā)生的經(jīng)歷中,感受到阿強在大是大非面前那顆寬厚而真摯的心依舊在跳動著。他是值得尊敬的。
幾個月之后,阿芳的生命如耗盡油的燈燭,在人世間熄滅了,結(jié)束了她快樂與悲哀的短暫一生。
窗外的柿子樹,在中秋的陽光下,依舊散發(fā)著生機?;鸺t的柿子一如既往地掛在枝頭絢爛著。我在壓抑的思索中抬起頭,仰望秋日天高云淡的藍天,它依然是那么的純潔高遠。
隱約地聽見小女孩低婉的歌聲:
“阿媽,真的好想你,
后院的柿子紅了,
你在我的心里還是那么美!
春天樹芽綠,
葉兒相依依,
你的秀手不停息。
夏日風(fēng)兒稀,
柿樹葉兒密,
我的心兒在云上飛。
阿爸,你不用再牽掛,
后院的柿兒熟了,
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秋天月兒新,
柿子紅院里,
爹娘的身影不分離。
鳥兒無蹤跡,
好想來日再相聚?!?/p>
原創(chuàng):月上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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