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浸鄉(xiāng)愁

文/桃花驛客

過去的這個春節(jié)是陰冷的，從雙腳踏上故土的那一刻起，到離開的那一天，綿綿陰雨淅淅瀝瀝，將既定的行程澆得七零八落。偶爾老天也透點仁慈，至少除夕前后給了幾個好臉色。趁著幾個好天，自己壓縮了計劃，于倉促中完成大年必走的一些儀式。

許是適應(yīng)了北方有暖氣的日子，在與老家的這場寒流對抗中，我倉皇退避，每天只能蜷縮室內(nèi)，圍著取暖器與電視較勁。偶然看到央視的一檔《經(jīng)典詠流傳》的節(jié)目，其中有一首趙照與齊豫共同演繹的《鄉(xiāng)愁》，聽得我感觸萬千，當(dāng)聽到康震老師滿含深情地道出自己的鄉(xiāng)愁，相似的經(jīng)歷一下戳中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眼角竟泛起淚光。

康震老師的鄉(xiāng)愁是他心目中的古城西安。古城分東西南北四條大街，那天，康震老師站在古城的東大街上，一個念頭無由來涌上心頭，他要徒步丈量這幾條古老的大街。古城的大街很長很長，卻抵不過康震老師心底的鄉(xiāng)愁綿長，他的腳步變得不由自主。這里是他生命的起點，這里賦予他一雙堅實的翅膀，長大后他從這里飛出，成了漂泊的游子，從此故鄉(xiāng)成了心中的遠方。他不停地往前走著，突然看見路旁有一家賣涼皮和肉夾饃的店鋪，于是走了進去?？嫡鹄蠋熣f那頓他吃的很飽，很踏實，吃完后在店里坐了許久，不去思考，也不傷情，任何的言語在那一刻都是多余，他只是靜靜地凝望，恨不能將眼前的一切凝望成永恒。這是一種何等的情懷，只有將故土深深融進血脈里的人，才能有如此深情輾轉(zhuǎn)時空，與故土疼痛對望！

每年十一和春節(jié)，我都會選擇回到老家。在老家的每一天，我也不會閑著，只要天氣晴好，自己是不會錯過任何一次與故土親近的機會，一輛電動車替代了雙足，內(nèi)心的牽引即是行走的方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鄉(xiāng)下老宅是必須要去的，村里有年邁的族親，有兒時的玩伴，有彎彎的小河，有芬芳的田野，有我熟悉的一切，回到老宅才算真正回到了家，漂泊的靈魂才算得以皈依。靠著斑駁的老墻，尋覓舊時的刻痕，觸摸自己曾經(jīng)種下的小樹，倏忽之間，一段老時光從大腦蹦出，不經(jīng)意落在窗扉上，落在水井旁，落在鴿巢下，這時光里透著一股柔情，一股溫馨，似白鴿輕輕柔柔落上檐角，似井底蕩出的一抹清澈的微笑，讓人頓覺舒緩、靜怡，仿佛自己從未離開。

多數(shù)時都是一個人沿著小鎮(zhèn)周邊漫無目的地騎行，這其實也是一種鄉(xiāng)愁的使然。美不美，家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穿行在鄉(xiāng)間大道上，一頭老牛，一條小路，一彎溪流，一片田野，一座村莊，一棵野樹甚至一朵白云在我眼里，也能匯成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如果是十一期間，大地會是一派秋高氣爽，黃綠構(gòu)成了大自然的主基調(diào)，目所能及之處，滿是一片炫麗與成熟的姿態(tài)。田間的水稻由青轉(zhuǎn)黃，沉甸甸的稻穗變得厚重、實誠，透出讓人心醉的金燦色。壟上的野草努力擠出最后的一絲綠，葉尖開始微微泛黃。路旁的大樹最能感知季節(jié)的更迭，在秋風(fēng)的擺布下，樹葉漸次飄落。遠處黛青的山巒隱約可見，山不是很高，卻崛起平川，靜臥如佛，透過一股莊嚴與深邃。

莊稼豐收在即，田埂上的牛兒此時最為興奮，咀嚼間不時抬起頭報以大地一聲長哞。一群群鳥兒凌空飛翔，一會落在田野，一會撲向天際。幾股零散的炊煙不知從誰家屋頂升起，裊裊繞繞，或濃或淡，把大地映襯得鮮明而又靈動。

隨意拐進一個村落，村莊依地勢而建，屋舍朝向、庭院格局大多凌亂而松散。村口鑲嵌幾口不規(guī)則的池塘，發(fā)綠的水面上，一片片馬齒莧趁著季節(jié)尚早，還在努力鋪展。塘中浮臥幾只悠閑的水鴨，想必腹中已填滿魚蝦。各家房前屋后，或多或少立著幾棵雜樹，稀稀疏疏卻能連成一片，一抬頭，還能瞅見幾個碩大的喜鵲窩。正是有了這份錯落與殘缺，才造就了這里的自然與樸素之美。走在村中總會讓人心生恍惚，感覺某扇門扉會突然打開，從里面走出一位昔日的故人。平日里，村莊是寧靜的，年輕人都已外出打工，或在城里定居，只留下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獨自留守，靜度安平時光。偶爾也會躥出一只土狗攆著幾只母雞，或幾聲趕牛的吆喝聲打破村中原本的寧靜。

每次都不忘去鎮(zhèn)西的水庫轉(zhuǎn)上一圈，選一個斜陽正濃之時，一個人徜徉在高高的堤壩上，或佇立水邊靜靜回想。壩下田野薄霧氤氳，透出幾許迷離。近旁水岸蒹葭叢叢，點染幾分詩境。湖水湛藍清澈，五彩斑斕的云霞倒映湖面，一只只白鷺遨游其中，仿佛它們不在水面，更像翱翔云天。這里曾留下自己中學(xué)時代的影子，幾個淘氣少年多次相約來到水庫，不曾下水游泳，只是沿著長長的水岸一路流連，或齊刷刷躺在堤坡的青草上，將心靈放飛云水之間，絲毫不去理會明天將會怎樣。而這一路走來，除了一身的塵埃和空空的行囊，自己還能剩下什么？當(dāng)現(xiàn)實的利刃將我們逼到絕壁的邊緣，當(dāng)世俗的沖蝕淘盡心底僅存的一點詩情畫意，自己能做的唯有留住一份本真。

有時候我總在思考一個問題，那些舉家遷移異地他鄉(xiāng)的人們內(nèi)心該是多么的凄惶，為了某種堅強的理由，將自己連根拔起，徹底脫變成一個永恒的異鄉(xiāng)人，從此靈魂無岸無渡，如一片無根的浮萍，無盡地飄搖，這是一種多么孤恓的境地呀！二零一四年，單位給了我一個外來優(yōu)秀建設(shè)者的名額，幫我解決個人戶籍問題。一個直轄市的戶口，對許多普通外來打工者而言，簡直就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這里的教育資源，健康醫(yī)療，社會福利等諸多問題是老家所不能比擬的。在我將所有資料遞交齊全后，一種深深的割離感陣陣襲來。故鄉(xiāng)有太多自己難以割舍的東西，雖然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剝離，可內(nèi)心的彷徨與抵觸，心理防線的不可逾越，加之一些小的顧慮，我做出了一個所有人認為的愚蠢舉動——撤回之前的決定，戶口不再遷移。遵從了內(nèi)心的選擇，卻背離了現(xiàn)實的方向，只為給靈魂保留一片最后的凈土。

在北方年深日久，對當(dāng)?shù)仫嬍硰膩聿桓夜ЬS，也許是一種心理作怪，但對家鄉(xiāng)本土的味道卻始終充滿眷戀?；氐郊抑校绮捅厝灰バ[的大街，叫上一碗正宗的熱干面，外加兩個熱騰騰的炸面窩，然后臨街而坐，把街頭的市井氣息混進泥土的芬芳一起品味。那濃濃的芝麻醬香和小蔥的味道交融碰撞，瞬間喚醒遲鈍已久的味蕾，讓舌尖感受一次奇妙的穿越之旅。而一碗酸甜的米酒，幾片軟糯的糍粑，一張清香的豆折，一鍋酥軟的炸魚泡更滿滿都是家的味道，更有著道不盡的故事?？此破匠５娘L(fēng)味小吃，里面卻濃縮了眾多的傳統(tǒng)人文，鄉(xiāng)土印記，民俗風(fēng)情等，如這方土地上一個個鮮明的符號。在某些時候，它不僅僅只是一種單純的美食，它更是一種懷舊，一種情愫，一份寄托…

每年回家總是來去匆匆，太多的想法不能實現(xiàn)，太多的人和事被悄然阻隔，于是，在家的日子總期盼碰到一些久違的面孔，以填補生命中的一塊情感空白。在春節(jié)的一場廟會上，偶然撞見自己中學(xué)時代的班長，近三十年的期待，一場重逢就這樣不期而至，內(nèi)心的驚喜與激動是無以言表的。班長將我拉進同學(xué)群，直到那時，心底才冒出一種回歸團隊的踏實感。當(dāng)看到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內(nèi)心一陣茫然，一個同學(xué)一份交集，我在腦中翻尋著當(dāng)年的片段，努力還原每一張曾經(jīng)的面孔，卻還是沒能拼湊圓滿。親愛的同學(xué)，請原諒我的健忘與怠慢，三十年的重量沉淀心間，一直未曾放下！當(dāng)某些念想得以證實，當(dāng)?shù)弥瑢W(xué)們過得都挺幸福，心中總算釋然。

綿綿陰雨終將遠去，明天依然晴空萬里?！?a target="_blank">春風(fēng)一夜吹鄉(xiāng)夢，又逐春風(fēng)到洛城?！痹龠^些日子，故里桃花如霞盛開，那時，心中又會多出一份別樣的春愁，伴隨那火紅的桃花于心底久久綻放。

2019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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