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與期待
盼望是人主觀的一種期待,夾帶著很多想象的奢侈。期待是客觀的,可望而不可即。盼望與期待的情感,人人都有,在不同時期、不同年齡段、有著不同的內容。盼望與期待總有響徹心靈原野的聲音,由遠及近,婉婉悠長。
人生的過程,要經歷昨天、今天和明天,一直充滿著空寂的盼望,飽含著期待的情愫。對于我和我的家庭來說,昨天是一個雙眼望穿、遺憾的歷史;今天是一個努力奮斗、獲得幸福的故事;明天是一個盼望期待、夢想的繼續(xù),這就是生活。
盼望與期待很通俗,就是“有盼頭”的期望值。 乍一聽起來,讓人覺得很俗,沒嚼頭。如果蘸著生活的油鹽醬醋去品嘗,就會咂出滋味,感覺有說不出來的樸實追求與奢望。
昨天,爺爺、父親、母親和我的故事,像一場遙遠的夢,在寒風的吹拂中悄悄地遠去,我傾盡記憶去搜尋那些真實的段落,總有一些往事跟隨著時代的縮影,記錄著歲月的真實與深遠。我剛懂事時,父親在外地工作,纏繞在爺爺心頭上是揮之不去的盼望,每天翻著日歷,期待著周六父親回家團聚。每個周日我們爺仨都要看電影、洗澡、逛街,總有一段段歡聲笑語,幸福滋潤的父子情,這也是爺爺最奢望的事了。
五七年,父親被打成右派和反革命,鐺鋃入獄。冤屈的父親和柔情繾綣的母親,一個在監(jiān)獄里,一個在高墻外,一種思念,刻骨銘心;一種期盼,望眼欲穿。人越在困境時,越有盼望與期待,活著的整個精神支柱就是盼望。盼望有時清晰,有時朦朧,但不管怎么樣,都是心底預期完美的感受。無奈的獄中生活,每天清晨,父親盼望著太陽升起,鼓起活著的勇氣,期待出獄的明天。歷史的悲劇是殘酷的,母親在政治環(huán)境的打壓下不堪摧殘,在期待父親出獄漫漫的長夜中絕望,含恨離開了人世。
在無奈中沉默,在沉默中思索,在思索中釋然。平淡的生活包含著不同的內涵,盼望給了人的信心和力量。七九年父親右派徹底甄別平反?;謴驮べY級別,恢復教授職稱,回大學工作。冤屈的反革命案,法院撤銷了原判,宣布無罪。一個歷史的政治玩笑,弄得家破人亡。父親莫須有的罪名和檔案材料,一并銷毀。十八年的牢獄之災,六千五百七十個日日夜夜,盼望與期待卻成了遺憾的不白之冤。母親在不瞑目的九泉之下,也應欣慰。(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缺了歲月磨礪的滋味,就不是完整的人生。回憶昨天傷感的舊事,憾恨交織的滋味,難以釋懷。在驚心動魄知青下鄉(xiāng)的大潮中,粗暴地改變了我的命運。農村繁重的體力勞動、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家庭的政治壓力,不堪忍受物質貧乏與精神的孤寂,雙重折磨著靈與肉,承載著歷史內涵和生命極限的能量。一個十七歲未成熟的孩子,被政治愚弄著靈魂,換來的是盼望和期待的失落。對于生命價值褻瀆浪費的年代,一張飄近飄遠的招工表是盼望,更是期待。集體戶艱苦的生活使我萎靡消沉,坐在火爐旁,借著玻璃透出昏暗的光亮,呆呆看著屋里被煙火熏黑的墻壁,招工,升學滲透靈魂骨髓里的追求,像飛蛾撲火般瘋狂地追逐。株連九族的政治是可怕的,沒有任何希望的我,只有與當?shù)嘏鐔T聯(lián)姻,在農村扎根。以迷茫、無知、狂熱開始,以痛苦、失望而終結。我這個在農村生活十三年的已婚知青,給省委書記一封上訪信,才改變了我的命運,走出鄉(xiāng)村田間的阡陌。
父親離休之后,每天只有書籍和電視陪伴。我在外縣工作,不能在父親的身邊,父親一輩子不容易,后半生的生活是在盼望和惦念兒女中度過,總想與兒女在一起團團圓圓。我清晰的記得,九六年我月工資五百七十元錢,攢錢買了一部一千七百元的摩托羅拉手機。父親為了與我通話方便,托移動公司工作的鄰居,買了一部多功能的五千多元錢的三星手機,這也是父親如獲至寶的奢侈品,每天帶在身上,不時地給我打電話。每當這時,更讓我想起當年爺爺盼望父親回家的心情。當聽到父親親昵的話語,心與心的對話,痛的、苦的、澀的、五味俱全。我深感內疚、自責與慚愧,不能多抽出時間在家陪老人嘮嘮嗑、捶捶背,揉揉肩。每次在電話里問候他,他總是說很好,不用惦念之類的話,怕兒女擔心,而報喜不報憂。每天老父親靜盼著我的電話或信息,把所有的寂寞、思念、熱盼,想一股腦地向兒子傾訴。當我說這周單位忙,回不去家,盼望的電話更讓父親失望。每當想起此事心里總是難受,有說不來的滋味。父親的愛,沒有華麗的語言,實實在在,沉沉甸甸。樁樁往事,在我心中感受最澀,印得最深,時效最長,受益最大。這時,讓我油然而生想起《父親》和《?;丶铱纯础?a target="_blank">感動的歌詞,牽動著無數(shù)父母和兒女的柔腸。
人擁有時不懂得珍惜,失去時方覺可貴。其實,人生就是在不斷出現(xiàn)的遺憾中度過的。父親自小腦萎縮后,健忘性特大,有時糊涂,有時明白,有時不認人,說話講上句,想不起下句,似乎像一個孩子,讓人哭笑不得。對門的鄰居出差到南方,給父親買回一箱紅心火龍果送來,對經常見的熟人,父親卻好奇地問,你是誰呀?我怎么不認識你,弄的鄰居非常尷尬。父親枯燥的生活只有書和電視會給他增添些樂趣。每天必做的就是看電視,遙控著他喜愛的劇情。在他八十多年的光陰里,更愿意回味從前,表達他完美如愿的心情。每天他拿著放大鏡看著自己寫的書,說不上翻了多少遍,總是看不完。有時,電視音量放的很大,他卻手里拿著書,坐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當你輕手輕腳地把電視關掉,他馬上醒來,不讓閉,他還看著呢。
父親的晚年,把盼望與期待都放在孫子和外孫子身上。盼望著孫子早點結婚成家,盼望著在美國獲得理工博士學位,定居美國娶妻生子的外孫,能回來看看他。他最疼的是外孫,是他一手把外孫供到學業(yè)有成。我非常理解父親在孤寂中,懷著對孫子、外孫美好的盼望與期待。當父親聽說外孫要回國考察投資項目時,把鄰居送來的火龍果,一個也舍不得吃,放在床底下給外孫留著,時間長了,整箱都爛了,姐姐背著父親給扔了。外孫回來了,父親整天守著孩子問這問那,孩子每天都要應酬著親屬和前來探望的同學,還要打理一些社會的應酬,還得去北京、重慶、上海、南京,旅途勞累,沒有閑暇時間和他促膝談心的好好交流,父親有點失望。但老父親總算是如愿以償,在他有生之年,看到了孫子的完婚、見到外孫子回家。
賈平凹說,二十年前,你是父親的影子,二十年后,父親是你的影子。我更能深刻地體會這句話的涵義。爺爺和父親的昨天,就是我的今天。我做了父親,更懂得了“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的道理。兒子上大學后,我又多了一份盼望和牽掛。惦記老的,又期盼和牽掛著小的。每個月我都要偷偷地去學校,暗地監(jiān)視兒子的學習和行蹤,經常打聽同學,兒子是否處女朋友影響學習,當聽到同學說,兒子像和尚不近女色,我就放心了。兒子非常簡樸,從不浪費花錢,為了不影響兒子的學習,每個學期我都事先給孩子打足款項,每次看望孩子都帶些食品和錢,唯恐兒子舍不得花費,熬困自己。兒子很努力,用手里多余的錢,又報考了一個專業(yè),畢業(yè)時取得了雙學位。
繁復的思緒不斷擁有,盼望的終點,又是下一個期待的起點。兒子快畢業(yè)了,我又盼望兒子找一份稱心如意工作。兒子很有信心地報考了公務員,在父母身邊工作。有時,盼望的幸福,勝過目標實現(xiàn)的欣喜,虔誠的翹首,更勝過幸福來臨的感受。在兒子筆試、面試期間,我的盼望和期待心情,感到漫長而又心急火燎。兒子很爭氣,考了市政府機關的第一名。我高興、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生活因盼望與期待而精彩,一下子就熨平了我心中最大的褶皺。
今天的生活,泛起活躍的漣漪,讓人活得有滋味,更有色彩。退休后,我更喜歡安靜簡單,恬淡閑適。年齡越大,心情越淡,有時,為足邊素雅的花朵而低眉,偏愛一些素雅的東西,守一處花開書香,莫論悲喜春夏,心里裝滿了陽光,在現(xiàn)實中清靜地生活。當看到兒女們生活無憂,有車有房,盼望得以實現(xiàn),感到無比幸福。再讓我所盼望與期待的,是外孫的學習成績再好一些,自己的身體再健康一些,別給兒女添亂。
曾在柴米油鹽醬醋生活盼望中走過。我總感覺,盼望的東西越多,快樂得到的越少,人的快樂,不是擁有的多,而是得與失多少。讓自己簡單快樂地活著最好。情感不在于熱烈,而在于真心,簡單中的擁有是最心安的。人只有晚年的時候,才有資格來盤點人生。在回味昨天的同時,也為今天少一些苦澀,多一些快樂而高興。明天雖然美麗,是超前的自我安慰。明天燦爛絢麗的誘惑,會給生存帶來巨大的動力?;匚端伎甲蛱?,更珍惜今天,展望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