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葬禮

——寶島風(fēng)情系列散文之18

作者 寶島阿華

這是2009年的初冬，暖暖的陽光灑在馬路上，我在上班路上，突然接到先生的電話：

“阿華，你明天有空嗎？”

“哦，有什么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找我，頓時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心里一陣緊張。

“是阿母走了，你回來一趟好嗎？”

我心里“噔”的跳了一下，果真不是一個好消息。婆婆兩個月前因跌了一跤后，就再也沒有爬起來，她先是在南投“埔里基督教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后來轉(zhuǎn)到臺中“中國醫(yī)藥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加護(hù)病房。住院期間，家人只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去探望，且每次都規(guī)定探視時間，不能久留在病床邊。我隨先生最后一次去探望時，婆婆已經(jīng)神志不清，盡管親人們怎么大聲呼喚她，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沒想到說走就走了。

婆婆是個非常慈祥賢惠的老人，與世無爭，一生為這個家默默奉獻(xiàn)。上個世紀(jì)五六十年代，臺灣的生活水平不高，如大陸所說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不知公公婆婆當(dāng)時是怎么把8個兒女養(yǎng)大的。據(jù)先生說他小時吃過很多苦，小學(xué)沒畢業(yè)就幫家里做農(nóng)活，十三四歲就出去打工幫忙養(yǎng)家。那時他們村里沒有小學(xué)，每天早上他和村里的孩子要步行五六公里去北山小學(xué)讀書，婆婆天未亮就起床，給他和弟弟煮好熱乎乎的紅薯，讓他帶在路上吃早餐，作為家中的長子，他自然是兄弟中吃苦最多，最辛苦的一位，也是對母親最為孝心的兒子。

七十年代末蔣經(jīng)國執(zhí)政后，帶領(lǐng)經(jīng)濟迅速起飛，創(chuàng)建十大經(jīng)濟奇跡，臺灣一躍成為亞洲“四小龍”，先生的弟妹們也都陸續(xù)參加了工作，家里狀況才逐步好轉(zhuǎn)。公公先于婆婆幾年去世，婆婆不愿去兒女家，更不想增加任何兒女的麻煩，始終固守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

顧念婆婆的一份情義，我請假回到了南投國姓鄉(xiāng)的婆家。此時婆婆安祥地躺在冰棺里，她的靈柩安放在正廳的左側(cè)，腳尾放一香爐，親屬要24小時燒香點燭，為亡者照亮赴陰間的路。臺灣人有返家安息的習(xí)俗，在家過世才算壽終正寢，先生從醫(yī)院把婆婆接回家時，一路呼喚著“阿母，我們回家了，你要挺住?。　逼牌艌猿值郊液蟛叛氏伦詈笠豢跉?，我想是否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如果是在醫(yī)院或路上去世，按習(xí)俗靈柩是不能停放堂屋的。

雖然婆婆的靈柩與我的臥室只有薄薄的一板之隔，我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一邊給婆婆燒紙錢，一邊回想起第一次來婆家的情景。

那是我到臺灣的第一個月，先生帶我回家，之前看過一些瓊瑤的臺灣電視劇，感覺臺灣的婆婆都是非常傳統(tǒng)守舊的老人，對兒媳婦非?？量虆柡Γ壬质撬业拈L子，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他父母是否接受從大陸來的媳婦。

“阿華，你們回來了！”80多歲的婆婆臉上掛著微笑，熱情和我打招呼，又是倒茶又是搬椅子。“你是湖南人吧？我說話聽得懂嗎？”沒想到婆婆非常隨和，平時不愛說話的她，與我聊家常，娓娓道來，還一再問我是否聽得懂客家話？我當(dāng)時對閩南話完全聽不懂，對客家話也是似懂非懂，婆婆怕我聽不懂，就在客家話里加了一些國語，這樣婆媳溝通無障礙，真是用心良苦。她知道我們湖南人吃辣，總是親自為我下廚，怕我吃不下飯，特意去地里摘了一些紅辣椒，為我腌制好剁辣椒；我每次要去臺中時，還讓我?guī)峡图业奶禺a(chǎn)糯米粑粑，就這樣一個貼心細(xì)致的好婆婆，如今卻與我們陰陽兩隔，再也不能吃上她親手做的客家菜了。

按照臺灣人的習(xí)俗，婆婆出殯的日子還有半個月，這是殯葬禮儀公司根據(jù)家屬要求安排的，一般是7至15天左右，也有20天乃至一個月的，更重要的是通過治喪這段時間守靈，讓突然失去親人的孝子孝孫，慢慢緩解悲痛情緒，減輕精神壓力，因而有的臺灣人對于我們大陸的三天治喪時間，感到有些詫異。

既然治喪時間還有十多天，先生要我回臺中繼續(xù)上班，其他上班的也暫回工作崗位，先生是長子，與他大弟留下來守靈，每天燒紙燃香。我剛好請了三天假，只好又回到臺中上班，出殯前再回到村里參加告別式。

告別儀式是在出殯前一天進(jìn)行，其實中間還做了頭七，做頭七和出殯時都要請道師做道場，這些都與大陸很多地方習(xí)俗差不多。靈堂設(shè)在寬闊的大院子中央，布置得莊嚴(yán)肅穆，靈堂擺放了近100盆花卉，背景的花藝設(shè)計擺放都有講究，全部委托當(dāng)?shù)貧浽岫Y儀公司一手操辦，當(dāng)然葬禮的策劃，還要根據(jù)家屬的需求來設(shè)計。所有親戚都要到場，我公公和先生的3個弟弟都是國民黨員，而且都任過基層黨工重要職務(wù)，因此國民黨的馬英九、吳伯雄、吳敦義等幾位大佬都親筆寫了挽聯(lián)，委托當(dāng)?shù)攸h工送來。還有新竹、桃園和臺中市的議長議員，當(dāng)?shù)氐目h長、鄉(xiāng)長等也都送了挽聯(lián)，挽聯(lián)一般用白布寫好，也有的寫在白紙上，花圈都比較精致，不像大陸的花圈那么大，當(dāng)?shù)卦S多鄉(xiāng)鄰也到現(xiàn)場來告別，表示了深切的悼念之情。作為一位普通國民黨員的母親逝世，能得到這么多重要人物送挽聯(lián)悼念，確實也是夠隆重的，可惜當(dāng)時用的傻瓜機拍的照片，沒有好好保存，而且靈堂也不宜拍照，沒有留下照片留念，實在遺憾。

告別儀式是由殯葬禮儀師主持，禮儀師通過考試獲得正式“殯葬禮儀師證件”?！捌牌?，阿華來看你最后一眼了！”我緩緩來到婆婆棺木前，心情沉重的瞻仰她儀容，與她告別，婆婆就像一個睡著了的老人，是那么安詳?shù)奶稍谀抢?，以后再也無法看到她慈祥的面容，她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喚，也無法理解我們與她生離死別的感覺。

婆婆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嫁給公公后冠夫姓，在本名前面加了一個夫姓，她勤儉持家，忍辱負(fù)重，任勞任怨。先生曾經(jīng)告訴我，說他的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家事基本上都是婆婆在管，八個子女也是她一手帶大。而且公公是一個嚴(yán)重夫權(quán)主義者，稍微不如意，就對婆婆進(jìn)行打罵。由于偏僻的山村文化閉塞，婆婆與外界接觸少，只能嫁雞隨雞，因而對丈夫逆來順受，從不敢反抗，這與她的生活環(huán)境和性格特征有關(guān)，所幸?guī)讉€兒女都對婆婆很孝敬，使她多少有一些心理安慰，

臺灣有“入土為安”的習(xí)俗，可惜公家的墓地逝者只有7年的使用時間，7年后就通知親屬一定要去“撿骨”，把亡者的遺骨撿起來，再作二次火化，把骨灰存放靈骨塔。由于私有墓地買不起，公有墓地只能用7年，因此逝者入土難以為安，隨著公有墳?zāi)箍臻g越來越少，政府大力提倡火葬，選擇火化的人逐步增加。據(jù)了解，殯葬禮儀公司操辦整個喪事，費用開銷約20萬元臺幣（人民幣5萬元左右），其實臺灣每個公民都享有國民年金待遇，病故可領(lǐng)取喪葬費15萬元臺幣，如果簡單一點的喪葬，基本上就不用親屬出什么費用了。

婆婆出殯那天，很多鄉(xiāng)鄰都來送行，我一直把婆婆送到火葬場，第一次目睹整個火化過程，心情異常沉重，默默的祝愿老人家一路走好！在天堂好好安息吧！

安放婆婆的骨灰陵園，松柏長青，莊嚴(yán)肅靜，鮮花遍地，逝者如斯，人生那么短暫，轉(zhuǎn)眼便成了一堆骨灰。今年婆婆逝世已十年，每當(dāng)回到婆婆家里，睹物思人，我不免感嘆，歲月無情，人活在世上，猶如一位匆匆過客，什么都帶不走，終歸香消煙散，嗚呼哀哉！

死亡不可避免，生者只有珍惜生命，愛惜身體，好好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悼念婆婆逝世十周年

十年生死兩茫茫，孝子賢孫欲斷腸。

悲淚遙祝天堂處，陰陽兩界話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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