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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 2017-4-:48 閱讀(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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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通黃鉆

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2011年初夏，74歲的爸爸去世了。一生沒出過遠門也沒張羅過任何事情的媽媽在百日后選擇了去省城里的三弟家。三弟是商販，每天至少在早餐后是要去商場的，忙時，兩口子根本不吃早餐，他們起早做出的飯菜只有媽媽自己吃，中餐更是對付一下了事。媽媽愛說話，可家里根本沒人能抽出陪她的時間。由于身體不好，媽媽很少下樓，跟城里的老人們也是溝通不了的。每個白天，媽媽都很孤單。過些時日，她便找個借口回鄉(xiāng)下了。鄉(xiāng)下這幾年不好過，媽媽回去不久，家里的人就陸續(xù)進城討生活去了，到了2013年初春，媽媽不得不來到了我所在的小縣城。我身體極差，房子也小，還有個小外孫子差不多每天都在家里鬧著，她覺得我家還不如三弟家，便住進了附近的一個私人養(yǎng)老公寓。

開公寓的那對姐妹是我老鄉(xiāng)。大姑姐是我小妹的同學(xué)，弟媳婦人好又會做飯。老媽與她們自然有一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媽信佛，她們也食素，每當(dāng)肉菜多的時候，她們便和媽媽一起吃素菜。

公寓里還住著一位60多歲的漂亮小老太太，聽我媽報上姓名后便稱姐姐，而她的姓名競和我唯一的親姨完全相同，我也從此管她叫起了小老姨。

媽媽對床的劉姨比媽大一歲，年輕時曾把己過世的大伯哥嫂留下的三個兒子養(yǎng)大，還按政策讓老三接班到了一個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比較好的單位上了班。可惜這哥三個成家后過日子的方式與老太太相差甚遠，老頭子去世后更是矛盾不斷。娘家人幫劉姨另找了個退休后自己做生意的新老頭。新老頭死后，他的子女們沒有收回老頭的房子，還在節(jié)假日時上門看望這個后娘，劉姨對此也算滿意了。劉姨畢竟年高，又有糖尿病和高血壓，自己住著多有不便，于是委托娘家的一個侄女替她保管錢物，自己進了公寓。那侄女不只是為她買藥購物，還常帶些自己做的食品來公寓看她，算是擔(dān)起了女兒的責(zé)任，當(dāng)然，也有權(quán)利。劉姨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比我媽好些，每次我家去人，她都要把媽媽不愛說的病情講給我們，以便我們及時為媽對癥買藥。她還常幫媽媽做些本應(yīng)由媽媽自己做的事情。媽媽對她也像對自己的親姐姐一樣敬重。

我家人基本沒有過生日的習(xí)慣，爸過幾次60、70那種大生日，也都是晚餐時在家的人往一起聚聚就算了。媽到公寓后的第一個生日是在遼南做生意的四弟順便跟這邊的朋友說起的，那人記住了，中午便去看望。老板知道后，特意給媽加了生日菜。我那個認來的小老姨也給她這個老大姐送了禮物。待我下班趕去時，媽媽的生日己經(jīng)讓這些熱心的人們給過完了。受她們的感動，我家人也開始過生日了，至少是在媽媽生日時大家要聚一下的，媽媽不食肉，也不要什么禮物，但能四世同桌也總是一番樂趣。至于費用，大妹說她在省城教書工資比我高，三弟、四弟說他們在商界奔波銀子比我多，自然是用不著我開銷了。而每次用餐回來，媽媽得到的更多的還是老姐妹們友好的目光和祝福的話語。

2013，2014、2015，媽媽每年都要在兩個女兒的陪伴下去醫(yī)院住幾天。每次，公寓那對姐妹老板總是抽出時間去看看。媽媽認下的那個妹妹，也總是以各種形式表達出對病弱姐姐的關(guān)懷。2015年那次，媽媽出院后去了鄉(xiāng)下，她要看看村里的老姐妹，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那些處了70多年的同村老人誰會在哪一天離去?；貋砗?，她的身體仍很弱，西醫(yī)己對她不抱多大希望。40多歲時她就是哮喘病人，有人說她會在52歲那年死去，誰都沒想到她還活過來了，我相信她這種沒什么欲望也不喜歡消費的人是能夠長壽的。我去九臺區(qū)南山碧水尚城商業(yè)街找到了一個叫胡春東的中醫(yī)，中醫(yī)說，她還有希望，但不能完全康復(fù)。本著爭得一年算一年的心態(tài)，我讓她服了中醫(yī)的湯藥。征得中醫(yī)同意后，在過去常服平喘藥、消炎藥、降壓藥的基礎(chǔ)上，又加上了利膽藥、養(yǎng)肝藥、養(yǎng)心藥，補肺藥、清胰藥，當(dāng)然，我買的都是中成藥，價低，負作用小，媽媽還真就被救過來了，身體總體狀況比前些年還好些。而那些老姐妹們，常常幫她想著按時吃藥，還及時把她吃藥時的各種反映說給我聽。

媽媽一生的缺點就是看不慣比她強的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同情比她弱的人。在公寓，比她弱勢的人有很多，像沒子女的，缺錢的，智商差點的，一生沒結(jié)婚的，身體不如她的，家里不和的，她和這些人也就都成了好朋友。大家相互安慰，有精力時一起扯閑片拉家常，生病時一起出主意想辦法，誰家里拿來的東西吃不完了，就和大家一道分享。當(dāng)初不太理解她選擇公寓的家人也改變了看法。我這個久病半醫(yī)的人除保護媽外，也給大家講過保健，介紹過醫(yī)生。每年去三弟家過春節(jié)，媽媽總是想著要早點回來，因為她己習(xí)慣了公寓，習(xí)慣了那些老友。

近日，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這個公寓干不下去了，小縣城里的多數(shù)公寓也面臨同樣的命運，估計新的公寓的大量出現(xiàn)至少需要2年時間。媽聽到這消息后不愿跟我說，以至于好多人都在議論時我才知道。經(jīng)過和弟弟妹妹們研究，決定在省城新區(qū)里給她找新的公寓，不到2天時間，大妹和三弟就把事情搞定了。

2017年4月26日晚，我剛下班就接到了三弟要來接人的電話，趕到媽那里時，幾個老太太己幫她收拾東西，那個小老姨記了媽的電話號，家居德惠的王阿姨記了媽的電話號，別的老太太見狀，也紛紛記下了媽媽的電話號。老了老了還能相處如至親，這是上天的安排，今生己難再見，但電話總是要打的，人老了，跟社會越來越遠，親人越來越少，困難也越來越多，唯有老友們的情誼，才會越來越濃，直至咽氣那天。

三弟的車子到了。老板姐妹和阿姨們幫我們裝東西，然后，看著媽媽上車。車門打開，媽媽哭了，小老姨哭了，劉姨哭了，王阿姨哭了，所有的老太太都哭了，最后是老板姐妹也陪著哭了。媽媽己經(jīng)78歲，在場還有好幾個比她大的，她們的來日都是有限的，面對人生暮年嚴酷的明天，她們每個人都那么辛酸，那么無助，除了眼淚，她們還能付出什么呢？

我相信，這是世間最真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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