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格布爾/包國卿
格布爾,漢語意為櫻甩子,這在老輩子蒙古族家庭中那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物件,蒙古族家庭里身份最高者才可以享用,誰擁有了它那便是一家之主,權(quán)高位重身份的象征。格布爾懸掛的位置也特別講究,大都掛在家庭最顯著的位置上,好比皇帝的龍頭拐杖,那就是令旗、權(quán)力、尊嚴,是一家之主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精神、信仰。蒙古族家庭里還有一樣比較珍惜的東西,那就是馬鞭子,有這兩件東西在,一家人日子就安穩(wěn),就踏實,就信心滿滿。
在我小時候,曾與老太爺檫肩而過,那時他已經(jīng)年屆九十高齡了。人高馬大,白發(fā)平頭,胡須捶胸,精神矍鑠,如同成仙得道的高人。時常見他手里拿著一把象牙手柄,白色馬尾扎成的格布爾,搖搖擺擺在大街小巷上轉(zhuǎn)悠,那架勢,氣定神閑,儼然是村上八拜尊長。哪家大事小情逢場必到,若是村民之間,小兩口之間鬧個小矛盾,那老人家是聽到必管,那叫勤快。老爺說,這種習慣是舊社會當保長,后來當村長時養(yǎng)成的習慣??墒谴蛭矣浭潞笏褪俏壹业睦咸珷斪樱±习傩找粋€。太奶奶常在一家人面前奚落,說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吃飽飯撐得,人家村長挺感冒的,老太爺卻不以為然。也時常聽家里其他人嘮叨,稱他瞎管人家的閑事招人討厭,他卻理直氣壯地說,村民那都是咱自己的孩子,日子過不好不放心,硬是上桿子發(fā)慈悲。晴天雨天,天天都能見到他竄街過巷,格布爾晃得老高,不停地在頭頂上下?lián)u動著,老遠就能見閃著道道白光,那叫威風。老太爺臉上洋溢著的那種得意、滿足感讓人心疼。如果出門在外,老太爺亦或騎在馬上,左手握著馬僵、馬鞭,右手必須是格布爾,鞭子一搖一擺的,格布爾在肩膀左右飄動著,那才叫威風八面呢?;氐郊依?,老太爺手里如果拿起這兩件東西,一家人立馬犯毛、發(fā)滲,就連一向嚴肅不茍的老父親這時也換了笑摸樣,灰溜溜的,假惺惺不敢言語,我們兒孫們那就更不在話下了,只有夾著尾巴做人的份了。
我們村子居住的都是蒙古族人,老人講全是哈布圖哈薩爾后裔。小時候見到每個家庭里都有這兩件東西,而且都掛在屋子最顯眼的位置上,一家之主鋪蓋在哪就掛在那。換而言之,它就是這個家庭的戶主人。據(jù)說格布爾和馬鞭子這兩件東西,還有降妖鎮(zhèn)宅的作用呢,在老輩子人那里,一般家庭里女人和孩子那都是不準許觸摸的。我剛記事時,在我們的家里那格布爾、馬鞭子就如長在老太爺手里的兩件利器,它就是老太爺,老太爺就是他,輪不到別人用。老太爺過世后輪到爺爺手里我們才有幸摸一摸,傳到父輩那里就更自由了,父親自己就是綁扎格布爾的高手,可是家里還是只有一把,有時父親不用時,我們則偷偷地拿過來趕蒼蠅、打蚊子,那才叫享受呢,暗地里高興的不得了。我高中畢業(yè)就參軍了,父親過世時把家里僅有那把格布爾傳給了大哥,我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分在異地,我也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父親那把格布爾了。去年回老家串門,老哥倆喝酒時無意間見到了那把格布爾,立時舊事重現(xiàn),老太爺、爺爺、父親一連串的浮現(xiàn)眼前。酒桌上我深情的與哥哥提出個請求,能不能讓我再摸摸那把格布爾啊,大哥一下驚住了,你這說那去了,還摸啥呀,你喜歡就拿去吧。我似乎在聽著夢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見我愣怔著又補充一句,你喜歡就拿去吧。我趕緊回一句,哪敢奪大哥心愛之物??!話還沒有落音,哥哥已經(jīng)把那象牙手柄的格布爾塞到我的懷里,拿去拿去,我?guī)缀醺吲d的流下淚來。如今那把不知傳了幾代人的格布爾就掛在我的書案前,每每看一眼,就讓我回想起那逝去的重規(guī)守據(jù)的時代,不過這樣的時代我們也曾經(jīng)有過啊,可是如今沒了……
其實在現(xiàn)實生活里如格布爾之小物并不顯眼,可是能朔造成大器不易,更是能成為一家人精氣神那就更難了。小到家庭大到國家,應該有信物??!
格布爾,先祖成吉思汗馬背上流傳過來的物件,就是我們蒙古族人的世代相傳的信物,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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