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文人
文人,一個熟悉而遙遠的稱謂。我們心中的文人,是李太白心中對“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钡暮狼閴阎?,是范仲淹登岳陽樓之后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偉大政治抱負,也是蘇東坡在“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中的坦然而超脫。
他們在整個中華歷史長河中保全了自己,更將自己對紅塵的情感銘刻于每個人的心中!
但是在《世說新語》中的那些文人,讓我們陌生,讓我們唏噓,讓我們沉思。魏晉文人與前后時代相比,不僅其自我意識為前后所不及,而且在個體活動上也表現(xiàn)出自己的卓然之處。
魏晉文人個性活動的表現(xiàn)之一是狂放的舉止。在前后的歷史上,不缺乏“狂士”,但他們大多是在文字坦露“狂態(tài)”,而且這種態(tài)度往往伴隨著自己的志愿表達,如蘇軾的“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要不就是一狂態(tài)為進諫手段,達到使道統(tǒng)與勢統(tǒng)更加融洽和諧的目的。而魏晉文人的狂則完全是脫離功利目的的志愿表達的約束的自由之狂。在《世說新語·任誕》中,劉伶是個縱酒放達的酒徒,有時甚至在屋里脫光了衣服。別人看他不慣,譏諷他,他說:“我把天地作為房屋,房屋作為衣服,你們?yōu)槭裁匆@進我的褲襠呢?”這番說的狂妄至極,旁人啞口無言。其實這種狂,不過是人性的一種流露,將外界的所有虛偽都通通脫下,長呼一口氣,雜念全無。這種態(tài)度,像極了“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的豪放灑脫。文人,從雅與靜,變得我們太過陌生,又太過可愛。
魏晉時期,文人們的怪癖和奇異行為在歷史上大放異彩。西漢以來,人們思想到行為,都幾乎沒有自己的選擇的余地,只能聽從于軍權與社會,所以人們在這兩方面的相同點遠遠超過不同點。人們曾以“標新立異”來形容支遁對《莊子·逍遙游》的解釋,其實這個成語正是魏晉文人思想和行為的高度概括。在東漢時戴良的母親喜歡聽驢叫,戴良為了使母親高興,便常常為母親學驢叫,竟得到了孝子的美名。但同是學驢叫,魏晉人已經(jīng)沒有這種功利目的。王粲喜歡學驢叫,他死后,曹丕臨喪,想起他這一嗜好,便讓大家以學驢叫的方式來紀念王粲。這里無論是王粲本人的癖好,還是眾人獨特的紀念方式,都具有與眾不同的怪異色彩。當時人們的另一癖好是長嘯,也就是打口哨。也許是因為口哨即無語言,也無旋律,因而符合玄學家“言不盡意”、“以無為本”的思想。人們把它作為語言和歌曲無法表達的抒情手段。在《世說新語·棲逸》中,阮籍在一味真人的長嘯中悟出了人生真諦,并寫下《大人先生傳》來表達思想的飛躍。從此以后,嘯便成了士人自由地抒發(fā)情感。謝安出海泛游,面對巨浪長嘯,王徽之見到自己喜愛的竹園,也要“諷嘯良久”。他們就是這樣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縫隙去表露自己的個性。當然,也不能說這些狂放和怪癖的個性是積極地??墒且詺v史的眼光來看,那個世界留給他們的個性天地實在是太狹隘了。但他們?nèi)圆环艞壴谶@樣的天地中爭取個性,這種精神值得肯定,也值得我們?nèi)シ此肌?/p>
魏晉文人另一個讓我們陌生的地方便是他們的率真之舉。真是奇怪,率真之舉為什么是陌生的呢?因為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太過惡劣,人們用盡一切去偽裝自己,不是活的太累,而是活的太恐懼。那時候,人的本性太少太少。就像是馬克思所說的:“專制制度唯一的原則就是輕視人類,使人不能稱其為人。”而《世說新語》講述的就是那時候人性的覺醒。在這方面,王述給人的印象最深。他的性情十分直率急躁,一次吃雞蛋,用筷子去插,因雞蛋打滑沒成功,立即怒發(fā)沖冠,拿起雞蛋摔倒地上。雞蛋在地上旋轉未止,他又急不可耐地拾起來扔進嘴里用牙咬碎再吐掉,方可解恨。王羲之聽了此事后哈哈大笑,說:“這件事即使發(fā)生在他父親身上,也不值一提,更何況他呢?”為什么王述這一率真的舉動得不到王羲之的肯定呢?原來,在追求風度氣質(zhì)和“雅量”的一部分名士看來,人要善于控制感情,喜怒不形于色。謝安聽到謝玄淝水大捷的消息,不動聲色,繼續(xù)與人弈棋;顧雍中年喪子,聞訊后雖“以爪掐掌,血流沾褥”,但仍然神色自若。與他們相比,人們故而不取王述的率真舉動。但這更凸顯了文人率真或是當時人性的陌生。試想,對于王述和謝安的故事,哪者更令我們感同身受呢?其實我們在生活中更接近一個“俗人”,而不是“雅客”,那為什么我們還要努力的,用盡全力的收斂自己的率真呢?其實顧雍當時內(nèi)心也很悲傷吧,像是心中開了一樹的花,可是恍然間千年已過,久的連花都倦了,樹都老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世說新語》對于人的覺醒的揭露,很平常的一些小事也讓人沉迷其中。到有點像西方的人文主義了。只是我們在走馬觀花的匆匆閱讀中,將這些文人陌生的形象記入腦海中,連同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說到底,我們?yōu)槭裁磿X得那些文人很陌生,就是我們生活中太缺少這些東西了。每個人都帶著厚厚的面具,連孩子都變得不像孩子了。我們常說釋放自己,感慨“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對自己和他人彬彬有禮又小心翼翼。那種曾經(jīng)武士般的決意,一把刀,一塊立足之地,不退半步就是道的決意呢?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陌生的不是歷史長河中的文人,不是那些被制度壓制的文化,也不是將要泯滅的悠久文化,而是我們自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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