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我的父親
父親是在2007年的農(nóng)歷7月初6日走的,7月初7日歸土。父親生于1931年農(nóng)歷11月13日,按照農(nóng)村人的虛歲計算,父親今年90歲壽辰,父親的壽命77歲,是在07年的7月初7日晚上7時入土為安,巧合的是:七月初七日這一天,正是我大哥的兒子,父親長孫的生日,還是民間傳統(tǒng)的七夕節(jié),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算起來,父親平凡的一生,巧合地產(chǎn)生7個與7有關(guān)的數(shù)字,這不是偶然的巧合,巧合不會這樣神奇,這是天合,冥冥之中,上天或者早有安排。
父親出世前,祖上五代單傳,其中有一個公祖在他一歲的時候,太公祖就歸世了,這個叫達潮的太公祖的墳?zāi)挂舱也恢?,太公祖奶奶才二十多歲,不知她經(jīng)歷了怎樣的一個磨難,硬是把祖上傳承到了爺爺?shù)倪@一代。
父親的出世,給五代單傳的爺爺一家?guī)砹讼M?,呵護嬰幼兒父親的健康成長,就成了太祖太奶,爺爺奶奶日常重要的家務(wù)。父親的后面,雖然距離最小的叔叔降生相隔24年,奶奶還生產(chǎn)了二個叔叔和兩個姑姑,從爺爺這代起,人丁開始興旺起來了。小時候,父親的成長受到了長輩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比如村里面分眾肉,這個家在平時不可能吃上一口的豬肉,這么好吃的東西,不能隨便就到父親的嘴里,要經(jīng)過太奶奶的嚴格把關(guān),一般都是把豬肉用紗布包裹好,然后放在粥鍋里一起煮,這時候的豬肉,基本上就失去了脂肪,然后太奶奶把豬肉撈起來,先放在嘴里嚼爛,然后才放在父親的嘴里,這種喂小孩的方法現(xiàn)在人看來是極不衛(wèi)生的,父親就是這樣長大。
爺爺一家就是靠租種地主的田畝過活,收成除了靠天,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要看地主派來的,相當(dāng)于舊社會“管家”的一個有頭有面的人,現(xiàn)場對租種地主田畝上的稻禾收成打分,因為契約上已經(jīng)明確了和地主分成,這個地主的管家給稻禾打分,對于爺爺一家就顯得非常重要。爺爺一家租種地主十畝左右禾田,收成是按五五分成,舉例說,如果這十畝地,經(jīng)過管家睇禾的測評是15分,也就是一升米地禾田收獲150斤曬干的稻谷,一畝地等于二點四升,也就是一畝地收成360斤稻谷。十畝地收成3600斤,按照五五分成,就得向地主繳交稻谷1800斤,一斤也不能少,一年兩造,每年要向地主交租3600斤稻谷。
如果地主管家打分是準(zhǔn)確公平的,爺爺一家就要對他感恩戴德了,因為家里實在是拿不出錢或值錢的東西來討好他!每到收獲季節(jié),管家看完禾后,爺爺一家要用最尊貴客人的飯菜款待他,劏雞,好魚好肉招待是必不可少的,也是爺爺一家一年之中吃得最好的一頓。記得有一年,端上來的雞,不知怎么少了一個雞濕(雞肝,現(xiàn)在人忌食,但在舊社會被喻為難得的珍饈美味),地主的管家就把氣撒在稻禾的收成上,硬生生的把稻禾的收成抬高了五分,這樣,爺爺一家一造就要向地主多交好幾百斤的糧食。這一年的冬至還沒有到,爺爺家里的稻谷就吃完了,雖然只有在拜祖(祖先的生死忌)的時候,吃一頓蕃薯米飯,平時都是稀薄的蕃薯木薯粥,但一家人還要熬過很長的一段饑饉的日子呢!才能盼到來年的下一造收成。好在太爺爺是一個耐苦勤勞的人,每天蒙蒙亮就在村周圍拾豬屎牛屎,或到海邊的樹林里拾人屎賣錢。那時候人屎作為農(nóng)家的主要肥料,寶貴到什么程度,我舉一個例子,大家不要笑哦。這是一位80幾歲高齡的長輩說的:有天傍晚,他和村中的一位魚工“做?!被貋?,走到防風(fēng)林帶的時代,魚工突內(nèi)急,就地解決,這位魚工舍不得他剛拉下的肥糞,就用裹腰(吳川沿海一帶的做海魚工身上都有一條花格布做的裏腰)和芭蕉葉把這一大堆的糞便打包帶回家。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人不可理喻,但在那個饑謹?shù)呐f社會,這完全可以理解的!
靠拾屎,太爺爺運氣好的時候,每天或兩三天就能換一升米,這個家庭就不會挨餓,太爺爺和爺爺還開荒種蕃薯木薯,蕃薯木薯才是真正伴隨先輩們走過饑饉的那個年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父親讀幾年私熟,相對于同時代的多數(shù)人,還是有一定文化的!父親還評論過別人寫得不好的對子,并且聽者覺得有道理。
大哥二哥還沒有出世的時候,父親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并且成為了當(dāng)時的樟寨大隊(包括現(xiàn)在塘尾街道辦邱屋村,邊坡村,大方田,塘頭村,鄭屋村,娜余村,建制上要比現(xiàn)在的一個村委會大得多)的干部,負責(zé)保管工作,有一年,樟寨大隊分配一個學(xué)汽車駕駛的指標(biāo),父親爭取到了,但去湛江只學(xué)習(xí)了兩天,就回來了,結(jié)果父親還只能是一個農(nóng)民。
父親任職最長的,是記工分那個年代的生產(chǎn)隊長,也是比較稱職的生產(chǎn)隊長!記得有一年,還很小的時候,父親作為生產(chǎn)隊隊長,在帶領(lǐng)社員抗旱救災(zāi)時,差點丟了性命。這一天是隊里的一個社員起屋入伙,他新建的三間頭火磚屋,在當(dāng)時的村中,相對于大多數(shù)的泥罄屋,己級是很漂亮的了,整幾臺慶賀慶賀,酒過三巡,有社員來向父親報告:抗旱的干渠泛開一個缺口,必須馬上組織社員搶修。父親二話沒說,就起來回家拿起工具,帶領(lǐng)大家往干渠處沖,父親第一個跳下泛濫的缺口,激靈間,父親感覺頭痛欲裂,趕快叫人扶他上來,說完就不醒人事了,鄉(xiāng)親們背回家里的時候,只見父親開始還有一點徽弱的意識,不停地嘔吐,很快就陷入昏迷狀態(tài)了。我哥飛快地跑到邊坡村趕來赤腳醫(yī)生楊錦泰,并對父親進行注射處理,但父親還是不停的嘔吐,楊醫(yī)生考慮到有可能是食物中毒,必須馬上送吳川縣人民醫(yī)院搶救!十萬火急!那時候,吳川縣還沒有救護車,村民也沒三摩之類的機動車,昏迷的父親也坐不了自行車,唯一的辦法就是躺在板車上,用人力拉著往人民醫(yī)院。
為了達到板車的速度接近人的跑步速度,爭取搶救時間,在村干部的組織指揮下,把村中僅有的幾部自行車和強壯的青年集中起來使用,在往人民醫(yī)院的十多公里的道上,先用自行車按三人一組,在這條生命通道上把他們分成五組在指定位置等候,保證了板車一到馬上挽人,始終保持板車向人民醫(yī)院沖跑。
就這樣,父親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人民醫(yī)院急診科。開始的時候,醫(yī)生還以為父親是食物中毒,但處后,父親依然是昏迷不醒。也許是命不該絕,到了第三天的時候,主治醫(yī)生見父親還沒有一點起色,就用一個針筒在父親的腰骨處抽骨髓去化驗,結(jié)果是父親得的是蜘蛛網(wǎng)膜出血。腦出血是一種非常兇險的病癥,致死致殘率非常高,找到病癥后,父親很快就醒了過來,經(jīng)過半個月的治療,父親可以靠拐杖下地活動了,后來父親出院回家,使用拐杖一段時間,父親時常拐著拐杖,站在路巷吆喝著生產(chǎn)隊開工的樣子,已經(jīng)成了生命中永不磨滅的印記:“各位社員,開工啰!今天除禾草,襲泥頭,栽蕃薯?!边@聲音也在我的生命里不斷地回蕩。謹以此這懷念我的父親。(2020年農(nóng)歷7月初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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