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妻女逛宜家（廣州）家居城，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出的商場，這哪是天河， 簡直讓人懷疑到了浩渺的銀河。此時，熱浪滾滾，人流如潮，妻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好隨女兒串街下地鐵。

廣州體育中心，地下商場，人流如梭，女兒說：“要帶我們吃最好吃的飯。” 我就納悶了，飯還有最好吃的？我們在湘味館停下，一瞧，座無虛席。女兒叫我倆占座，她去買單。去時，叫我倆機靈點。與妻就在飯桌旁等，欲見縫插針。真是，這場景好久沒見了，別人吃著，我站著，還真有點尷尬。

飯，端來了，我笑了，這不就是醬油拌飯嗎？不過醬油滴在白噴噴的米飯上，呈紅心圖案狀。嘗嘗，米飯還有豬油味，真香。半邊咸鴨蛋，醬紅色的黃，油油的。這飯還真好久不嘗了。妻說，幾十年沒吃了。味，還是正宗的湘味，一點也沒變。和著些點心吃，那味似乎上了檔次。

“文革”，那時要吃上豬油飯，或醬油飯，那是一種奢侈。常常要是，生病或胃口不好，奶奶才會在我碗里放一小坨豬油，或加點醬油，拌均勻遞給我。那時，就聞聞那豬油味，那醬油味，胃口就大開。如能加上半邊咸鴨蛋，那簡直可以說，是人間珍饈。那年代物資緊缺，豬油，如家里不殺年豬，是很難弄到手的。醬油，相對而言，就容易弄些。

記不清是哪年，我還在上小學，得了甲肝，家人急死了，尤其是我奶奶。那時我生病，胃口極差，什么也不想吃，奶奶就給我特殊待遇，在我的飯碗里放點豬油，或醮點醬油哄著我吃。還別說，這法子，還真能讓我胃口大開，能吃點。當時，醫(yī)療技術(shù)差，土郎中還是有市場的。苗寨名土郎中鷺鷥（別名），告訴我奶奶，說豬苦膽可治“黃膽病”（甲肝）。

豬苦膽，在當時“食品站”，是能弄到的。吃它，不那么容易。奶奶先是哄，捏著我的鼻子，突然灌進嘴里。那苦澀的，讓我現(xiàn)在想起都后怕。然而病情，并不因吃苦膽而有所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后家人商量，沿公溪河而下，把我?guī)У胶榻瓍^(qū)人民醫(yī)院。經(jīng)檢查，醫(yī)生說，再來晚些，人就不可救了。住院治療期間，奶奶陪著我，一住就是二十多天。也不知大人是從哪里弄到錢的，只聽奶奶說，花了70多元。要知那時70多元，是我家一年的收入。

住院期間，可苦了奶奶，我也第一次嘗到鮮牛奶。那時牛奶，都是新鮮的，和著白糖，還是很好喝的。那味就是現(xiàn)在的“旺仔牛奶味”，每每當我喝著“旺仔”，常常讓我想起當年醫(yī)院的那段光景。

夜闌，妻翻來覆去，把我從酣眠中弄醒，說蛙聲忒大，立體高低混合音，吵得她難以入睡。細聽，合唱團成員，也不知換了多少批，但它們幾十年，還唱著同一首歌。連畫外音，還是老腔老調(diào)?！跋X蟈紅”“蟈蟈紅”“蟈蟈紅”，“蟈”“蟈”“蟈”“蟈”，“果果”“果果”“果果”“果”，“河曲”“河曲”“河曲”“河”。真是太美妙了，天籟之音，蛙聲，蛐蛐聲，鳥鳴聲，雖雜，卻歷歷可數(shù)。

我哄妻說：“一曲幾十年的天籟老腔，年年夏夜上演。那音多么婉轉(zhuǎn)悠揚，那內(nèi)涵多么豐富?！逼蕹３Ｕf，別那么文縐縐的，酸不酸??！但我不得不贊嘆，這大自然的神奇。如果有天，我聽不到這些大自然的“靡靡之音”，那該多可怕??！

我邊哄邊拍，妻很快入睡，鼾聲漸起，融入“靡靡之音”。此時，我睡意全無，繼續(xù)聆聽著“大合唱”。突然，麗音雜了不和諧的怖音。愔愔愔，嗡嗡嗡，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畔。我情緒激動，“手舞足蹈”，雜音方消失。這聲音我太熟了，也讓我感到害怕。這雜音的主，據(jù)書籍記載，它曾打敗過獅子。一旦它戀上誰，甜言蜜語給你唱歌，又給你送“紅包”，但誰對它都恨得牙癢癢的。

記得懂事時，我奶奶不怕它。也許有人會問，難道奶奶比獅子還厲害！那時吃了晚飯，我就依偎在奶奶懷里，坐檐下，聽奶奶講故事。暮色漸臨，那不悅耳的怖音，就如四面楚歌。說真的，我奶奶真不怕它們，手持一把蒲葵扇，啪嗒啪嗒一頓亂扇，我頓感渾身上下，一陣陣清涼。奶奶的故事，都是些古老民俗舊事，什么“外婆橋”啊，“熊羆蜜娘”“瞎子點燈”之類。我也不知聽了多少遍，但從沒厭煩過，如今當年那景那情還時時縈繞在腦海。

奶奶的老蒲扇，頻率越來越快，暮色越來越黑，估計奶奶也許是招架不住了，說：“轟炸機（蚊子）太多了，我們回屋吧！”屋內(nèi)，轟炸機是少些，奶奶總是催我上床，因床上有蚊帳，可免于轟炸機放血。

我很喜歡先躺在床上，等奶奶拿起她的老蒲扇，掀起一邊帳門，使勁扇，那感覺多涼爽??！然后，又掀起另一邊，使勁地扇，那時我是多么地享受??！

現(xiàn)在，那老蒲扇，很難見了，也只是在黔城老街偶見翁嫗，還手搖著它，但早已不時尚了。如今的年輕人，在夏日，常局促于一室之內(nèi)，還嫌風扇旋轉(zhuǎn)的是熱風，他們要享受空調(diào)帶來的冰涼。

是啊，社會在進步，人們的生活質(zhì)量提高了。我結(jié)婚那年那月，有臺大功率的落地風扇，感覺就很幸福了。入夏，那風扇扇出的風，當時覺得是多么涼爽啊。

嗨，如今的孩子，總嫌風扇老土，沒空調(diào)舒適。他們對老蒲扇，也就更陌生了。不時，我還要跑到公溪河邊，去聽它那潺潺的流水聲，想從中聽到兒時的聲音；有時，也想跑進苗寨山林，去感受那松濤，夾雜著夏風的清爽；更想去走走那青石板或黃中帶黑的土路，去聞聞那青草味的泥土氣息?？晌业泥l(xiāng)親告訴我，當年的山林進不去了，路也沒了?？粗枪影哆叺纳搅郑瑯淠娟庺?，鳥雀和鳴，我又會心地笑了，笑的是那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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