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看過一篇《中國式?jīng)Q斗》的文章，說的是“比境界”，都可以退出——結(jié)果是三個人相鄰相伴過了一生——終究是一對夫妻加一個人。

就像看了好幾遍仍忍不住再看的《將夜》。

那個萬千心目中的女神啊，山山。

她宣布退出時候留信：

“或許命運安排你們很多年前便是單獨的世界，不需要有人站在柴門外輕敲，也不需要有人在院外冬樹下呼喊打擾，但我不相信命運。”

“荒原一路同行，我受益極多，長安冬日并肩而游，很是歡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雪夜紅墻，你曾說過喜歡，我曾說過喜歡是不夠的，而且最后證明確實是不夠的，但至少你曾說過喜歡，我很喜歡?！?/p>

“長安城與大河國相距甚遠，但不及荒原路途遙遠，若真想來，若真想去，也便極近，日后你來看我，或我來看你，或他山云霧之中再見，都是人生歡愉事?！?/p>

“經(jīng)歷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新意，重逢那日，所書所寫定然較今日更加壯闊，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

而在她臨退出前，其實男主——那個信奉寧濫勿缺的寧缺，很是掙扎：

“我不能騙你，我確實很喜歡她?！?/p>

寧缺看著低著頭的桑桑。說道：“你不用問我，我知道你想問些什么，我小時候偷看那些大姐洗澡的時候確實說過喜歡，在紅袖招里看見水珠兒陸雪我也說過喜歡，但……她不一樣。我是真的很喜歡她?！?/p>

桑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沉默不語。

寧缺接著說道：“而且問過你，你也說她很好。”

桑桑抬起頭來，說道：“她確實很好啊?！?/p>

寧缺說道：“但你又不喜歡?！?/p>

桑桑說道：“很好不代表我就要喜歡?！?/p>

寧缺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喜歡？”

桑?？粗?，很認真地說道：“我不喜歡你喜歡別人?！?/p>

書房里安靜了很長時間。

寧缺低聲說道：“但我已經(jīng)對她說了喜歡?！?/p>

就像過去這些年里很多次那樣，遇著真正難以抉擇的問題，他總是習慣于從桑桑那里得到建議答案或者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然而他忘了一件事情，這次的問題涉及到桑桑自己。

桑桑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沒有哭泣，她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我餓了，要睡了，你走吧。”

餓了所以要睡，這句話說的毫無邏輯。

寧缺看著她說道：“你不在家我睡不好?！?/p>

桑桑不說話。

寧缺說道：“那我餓了誰給我煮面吃啊？”

桑桑不說話。

寧缺忽然說道：“我給你煮面吃好不好？”

桑桑還是不說話。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后說道：“我先去靜一靜，明天我再來接你?！?/p>

說完這句話，他轉(zhuǎn)身向書房外走去。

桑桑走到書房門旁，看著向花圃里走去的寧缺，說道：“雞蛋在灶房米缸里，煎的時候你少放點油?！?/p>

寧缺只能做出一個選擇。

他做出了選擇。

他不是渣男。

這是他那次說出的喜歡：

莫山山向前走了幾步，然后回頭望向他，隨著這個動作，如瀑的黑色秀發(fā)自肩頭滑落，白色的裙在紅色的宮墻前顯得格外美麗，就像先前那些飄落的雪花。

寧缺看著她漂亮的臉，緊抿若紅線的唇，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沒有絲毫飄移離散，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專注，不由莫名地緊張起來。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說道：“在魔宗山門里我說過我喜歡你?！?/p>

寧缺微怔，有些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記得。”

莫山山微微抬頭，微圓的小臉顯得格外倔犟和驕傲：“我也要你喜歡我?！?/p>

寧缺的視線穿過少女的肩頭，望向夜色中的紅色宮墻，然后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好看的，然后他望向船橋下緩慢流淌的護城河，發(fā)現(xiàn)夜色中的河水像墨一般，也確實沒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只好重新望著她的臉，認真說道：“這是很公平的事情?！?/p>

莫山山緩緩低頭，看著裙擺前的鞋尖，聲音細微說道：“那你喜歡我嗎？”

…………這次寧缺真的望向了少女身后的宮墻，因為那一大片的紅色宮墻已經(jīng)高出了他平行的視線，占據(jù)了夜色里的絕大部分區(qū)域，可以充當一面很好的背景幕墻。

人生如題各種癡，莫山山是書癡，那么也是一道題，而且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所遇到的最難回答的一道問題，所以他需要認真地思考，并且在腦海里反復放映某些畫面，以來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那片細藍如腰的海子畔，在清晨的枝頭上看見那個隨風輕輕擺動的少女，還有她腰間的那抹碧藍，然后一路同行看見她散漫而冷漠的目光，看著她漂亮的眉眼，像包子般可愛的小圓臉，看著她施出半道神符，看著她從空中墜落，然后再一車同行，說著那些關(guān)于書法符道的事情，直至王庭再入北荒，雪中不獨行，湖畔曾烹魚，在滿山滿谷的石頭間蹣跚前行，他背著她她指引著他，她說過喜歡他的大黑馬，喜歡他的字，然后在白骨尸堆山前臨死之刻說喜歡他。

這些畫面在寧缺腦海里、在他眼前的紅色宮墻上快速掠過，那些他曾經(jīng)觸碰過的感覺，那些他曾經(jīng)偶爾想過的事情，再次出現(xiàn)，他無法確認更多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是完全可以確認的，而且居然讓一個女孩子先說出那句話，他覺得自己再把時間拖長哪怕一剎那都是不正確的。

他看著身前的山山，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疏長睫毛，肯定說道：“是喜歡的。”

告別之后三人重逢，匆匆一晤匆匆分別，分別后：

莫山山身體微僵，沒有抬起頭來看他，而是直接走到船橋邊。她低頭靜靜看著像墨水般的護城河，看著河里的浮冰，淡然的臉上漸漸生出微羞的笑意。

行走在瓦山小鎮(zhèn)里的青石道上，感覺著身旁傳來的溫暖可靠氣息，莫山山的情緒漸漸安寧下來，不再像先前那般惘然。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手里一直拿著個匣子，正是先前寧缺和桑桑突圍時，那輛黑色馬車里扔給自己的那個匣子。

她打開匣子，發(fā)現(xiàn)匣內(nèi)的絨棉面上靜靜躺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兩根直架中間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圓框，框中是透明的薄片，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

“這叫近視眼鏡?！?/p>

大師兄看著她的神情，神情溫和解釋道：“薄片是用上好水晶研磨而成，據(jù)說可以幫助眼神不好的人視物，是小師弟請六師弟做的，費了不少功夫?！?/p>

莫山山聽著這話，心頭更暖，從匣中取出那事物，卻不知該如何用。

君陌走在一旁，神情漠然說道：“架在鼻梁上便能用……寧缺就是做給你的，還讓后山同門瞞著桑桑，不過我早就告訴桑桑那丫頭了?！?/p>

莫山山微笑說道：“寧缺閑時能有些閑情，像先前那種危險時刻，他只想著逃，哪里還能記得這些事情，想來是桑桑扔給我的?！?/p>

說完這句話，她把眼鏡架到鼻梁上。

她轉(zhuǎn)身望去，原本有些模糊的秋山景致，頓時變得清晰起來。

只不過這種清晰，并不真切，有些變形所以透著股虛無的味道。

遠處殘寺亂山，斯人不見。

此處應該有音樂：

與君相逢 寒枝露正濃

心生歡喜 一眼印永恒

湖面秋風 廊前側(cè)影

默契借著詩與歌

托起朗朗的心聲

墨池有雨 我從書中來

紅墻白雪 歲月滿蒼苔

一紙便簽 牽我心懷

它從沒向我飄來

直到你走向城外

幾番霜 幾番雨

長風里的詩 詠塵世的別離

豈能忘 無聲對望的你

就算天地顛倒 未動搖 我等你

一程風 一程泥

長空灑下雨 濕了迢迢歸期

常眺望 隔山隔海的你

就算歲月無常 未動搖 我等你

幾番霜 幾番雨

長風里的詩 詠塵世的別離

豈能忘 無聲對望的你

就算天地顛倒 未動搖 我等你

一程風 一程泥

長空灑下雨 濕了迢迢歸期

常眺望 隔山隔海的你

就算歲月無常 未動搖 我等你

盼著有風捎去 那一句 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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