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那幾棵樹(散文)
在我的記憶深處有幾棵樹,一棵是椿樹,一棵是桑樹,另一棵是棗樹,還有一棵是李子樹。它們陪伴我度過年少時許多美好時光。不知何時,已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腦海里。在我的記憶中時常浮現(xiàn)它們的倒影。
我家的宅基地是爺爺解放前就置辦的,只有三間屋的基腳,且后來人丁興旺,樹大分丫,住著大伯和我家。人經(jīng)四輩,最高峰時達(dá)二三十人。東西屋山頭只有一人多寬的過道,屋后不足一丈,一年上頭多數(shù)隱天蔽日,連一棵像樣的樹也長不了。原來房前倒是有些空間,我們興起時,嘗試栽過一些桃樹、棗樹始終都沒長成。臺子邊上歪斜著幾株不成材的楊柳、榆樹和苦楝樹,還被人口的不斷增長而加蓋廈屋所砍伐。生長在我記憶里的那幾棵樹,其實(shí)是鄰居的和野生的。
那棵椿樹是隔壁謝嬸家的,就長在毗鄰我家的廚房屋檐下。在我們那里,椿樹叫做“春天”(諧音)。陽春三月,鶯飛草長,光禿禿的椿樹枝頭,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地鉆出翠碧泛紅的嫩牙兒,漸漸地張開一匹一匹的綠葉,然后便是一樹的綠波。那椿牙椿葉于清早,沐浴著露珠;于傍晚,掩映在夕陽里,始終泛著油光,尤為那椿樹的鮮嫩芽葉是農(nóng)家上等的菜蔬。鮮嫩的“春天”炒雞蛋,滑嫩爽口。稍微老一點(diǎn)的香椿枝葉用來腌香椿,滴上幾點(diǎn)小磨油,余味滿腮。而我家不僅沒有椿樹,且母親不吃也不烹飪那鮮物。只有在謝嬸家大快朵頤之后,在我們眼企的目光下,才會給我們一些。我們?nèi)绔@至寶央求母親也炒雞蛋、腌香椿,小心翼翼地品賞著“春天”的美味。盡管春去夏來,椿樹失去了它的特有價值而成了我們翻單桿蕩秋千的所在,但站在它那濃密的樹蔭下,總有一股特別的清香味直入我的鼻翼。
那棵桑樹,長在我家前邊的塘堰邊上,屬于集體吧是野生的,屬于我家呢又長在集體的地上。那棵桑樹是什么時候長出來的,怎么就長到碗口粗細(xì),我全沒在意,只是在它結(jié)出一咕嚕一咕嚕的果實(shí)——桑葚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它。桑葚紅得發(fā)紫間或紫里泛紅,像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瑪瑙。輕輕地放入口中一咬,一股甜甜的漿汁便流進(jìn)喉嚨沁人心脾。所以,一到春末夏初,桑樹枝丫里一個個小指尖大的桑葚由小到大,由綠變紅變紫。只要看到樹梢上有紅的,紫的桑葚出現(xiàn),我就卷起褲管,不顧桑樹旁邊爬滿了荊棘,三下五除二攀爬到丈余高的樹丫,撿那紅潤的紫透的桑葚摘,嘴里吃著,荷包里裝著,手染紅了,嘴唇染紫了,褂子和褲子也被擠碎的桑葚侵染著花一塊紫一塊,全然不管母親不知該怎么訓(xùn)斥。有時候我在塘堰那邊釣魚或者割草,眼睛卻不時地往那桑樹上眇,生怕別人去摘那桑葚。唯有大膽的小鳥,發(fā)現(xiàn)了這美食,一只兩只在桑樹窠里上躥下跳,剛攆走了又飛回來了,“嘰嘰嘎嘎”地吃飽了,便叼起桑葚一個彈射消失在遠(yuǎn)處。有時候那些小鳥銜在嘴丫的桑葚不小心滑落掉進(jìn)了塘堰,“咕咚——”一個清響在平靜的水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讓人既增添了無限遐想,又哭笑不得。
那棵棗樹,是小月花家里的。她家的屋場緊挨村道,一圈用荊棘和竹竿扎起的籬笆圍著,一個長長的斜坡,斜坡上面種著各種菜蔬,坡頂上高聳著一棵棗樹,足有二三丈高,筆直的樹干有兩握粗細(xì),整個樹冠枝繁葉茂。那棵棗樹之所以進(jìn)入我們的視野是因?yàn)樗Y(jié)出的棗兒比起其他人家的是既大又甜。每年的夏天,那樹上結(jié)出的白里泛紅甜得如蜜的棗兒就成了我們這些半大小子覬覦的對象,我們總時不時地在她家的籬笆外面溜來逛去。光明正大地摘是不可能的,即使她家收獲再多的棗子除了自己享用,寧愿拿到街上賣了換錢,也萬萬舍不得送給左右鄰居吃上幾個。我們總瞅著她家的大人(主要是他爺“老財洪”)不在家的時候用磚塊石頭“嗖”地砸在那棗樹窠里,“咕嚕嚕”就有棗兒滾落到菜地里或是籬笆墻邊上。如果他家沒有人來轟趕,我們就用竹竿或是樹棍去掏,伸長手臂在籬笆縫里去扣那些棗兒,大小好賴不管,只要能夠吃上就很滿足很愜意。如果她家有人攆了過來,我們哄地四散逃去做鳥獸狀,伺機(jī)再折返回來繼續(xù)“偷盜”的勾當(dāng)。常常氣得“老財洪”胡子翹得老高只跺腳,看到他那“唇焦口燥呼不得”的樣子,我們就像多吃了幾顆大紅棗兒。
那棵李子樹,是我家屋后四奶奶(已經(jīng)出了五服的家門)家的。由于歷史的原因,四奶奶的屋場格外大,足有幾分地的樣子,除了寬敞的院落,諾大的菜園種了很多的菜蔬,還栽種了各種果樹,有桃子、杏子、柿子、棗子……當(dāng)然,我們最感興趣的是那棵李子樹。因?yàn)槠渌麡涠奸L在她家的院子里或者菜園里,我們鞭長莫及,望洋興嘆,而唯獨(dú)那棵李子樹長在她家與我家交界的籬笆篦子上。雖然樹冠大多歪斜在她家的菜園里,但是,我們總是想方設(shè)法讓那樹上結(jié)的果實(shí)收入囊中。春天的腳步剛過,桃花謝了,杏花落了,那棵李子樹枝丫里開始長出綠瑩瑩的小果子來。我們就隔三差五地像老鱉瞅蛋那樣乜斜著眼睛去瞅樹窠里那些小物什,期盼那李子早點(diǎn)成熟。有一回甚至不顧“吃生包頭的桃李長包牙”的忠告摘了幾個半生不熟的李子去啃結(jié)果酸澀得嘴都張不開。眼看著李子狀若鵪鶉蛋大小了,翠綠之中微微泛紅了,更有樹梢上的也咂開了嘴兒,早已勾出了我們的饞蟲。用棍子打、用磚頭砸吧,都會瞎子點(diǎn)燈——白費(fèi)蠟,因?yàn)槟菢永钭又粫暨M(jìn)比我們這邊低許多的四奶奶家的菜園里。有兩年四奶奶家在李子樹上潑了大糞綁著荊棘,都被我們一一破解。每每這些日子,跛腳的四奶奶就會拖一把椅子,坐在當(dāng)院的涼棚下,盯著她那些果樹,而我們知道她不一時半會無法攆過來,就公然踩著她家的籬笆攀爬上樹去摘李子,而四奶奶只會邊拖著椅子往這邊挪動邊咒罵著我們。我們知道在鄉(xiāng)下“摸嘴頭子”是不犯法的,告到大人那里大不了一頓訓(xùn)斥罷了,于是全然不去理會,只摘得兩個褲子荷包鼓鼓地了才跳將下來,一窩蜂地跑掉,任由四奶奶在那里咆哮。更有幾次,我們爬上李子樹,不小心被藏在樹窠里的馬蜂蜇得鼻青臉腫屁滾尿流,可過后我們?nèi)允呛昧藗掏送闯蛑鴻C(jī)會就躥了上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為逃避貧困和落后,年少的我離開了村莊,離開了伴隨我童年的那幾棵樹。現(xiàn)在看來,這些平常得再也不能平常,一般得再也不能一般的吃食或者水果,對于過去的我們來說,是那么的奢侈與稀罕。不管歲月如何流逝,不管它們帯給我們的是凄苦還是歡樂,每每想念起來,都有一絲酸楚、或一絲清香、或一絲清甜涌上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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