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本能完整者幾希
聰明的詩人自古以來,俯拾即是,反而是不想聰明的詩人,單憑本能而人詩合一,真的太少了,這也不奇怪,人性/詩性使然。聰明的人可以做官,可以研究學問,卻不大適合寫詩/畫畫,因為算計先于創(chuàng)作,也就是動機問題。于是博弈,純粹的博弈,并非真的為詩而詩,為藝術(shù)而獻身?這是簡單的道理。就像這樣,縱觀近兩千年之詩壇走勢,我個人覺得“樸而不器—本能完整”的詩人,可遇不可求,嚴格來說,今古也就兩個半而已。本能完整形上推進則為詩歌精神,當代有東蕩子,上古有陶淵明,宋代以降半個是蘇東坡,這是我的認知,所謂本能完整者幾希。屠友祥教授在《言境四釋》中引用蘇子瞻“行于所當行,止于不可不止”的觀點,本能釋之“行/止”便發(fā)揮到極致:“所以提及蘇子瞻,無非因為他是促發(fā)玄學(廣義)向詩學轉(zhuǎn)化的一個關(guān)鍵人物,其將先哲的思想運融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日常言談,會之以心,應(yīng)之于手,圓通,活潑。這般天趣暢然,實得自于行與止。行,雖說隨物賦形,因乎天然,卻總不免與物相刃相靡,況且萬物萬化,與之萬化,總是落后一著。能夠覆蓋涵攝萬物的,反而是止?!边@個評價很有創(chuàng)意和悟性,深刻“恰似你的溫柔”。但我更相信朱光潛教授的判斷,其代表作《詩論》一書有論述,他認為蘇東坡仿/學陶淵明,卻是“小巫見大巫”,只因陶之“唯一性”即農(nóng)民詩人,以至于本能完整作為詩歌精神的化身,不是誰都可以追慕效仿的,即便超脫如蘇東坡,也只是處于被貶/反復之時空,疲于外放之途,即使蒼涼發(fā)出“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不祥預感,也是身份與想象之焦慮,并非像陶淵明“不愿為五斗米折腰”,放下前途后路,作為大地的兒子,而退隱歸田,與之嬉戲,與之同輝,所謂荷鋤月下,饑則乞食,意態(tài)/意象無與倫比也。至于把他們定位為“本能詩人”,出于我的概念創(chuàng)制,只是方便“詩歌與人”的雙重辨認,并非科幻大師劉慈欣所想象的外星文明“降維打擊”云云?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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