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順的婚事
牛二順的婚事
文/邯鄲陳勇
(一)
村外的打谷場上,牛二順光著古銅色的膀子,下身穿一件齊膝短褲,赤著兩只大腳板,輪著一米多長,胳膊粗細的老榆木杠子,咚、咚、咚地用力捶打著平鋪在地上的稻谷,濺起的稻米殼隨風飄揚,落向遠處。
牛二順今年二十三歲,十六歲那年父母和哥哥出了車禍,牛二順成了孤兒,街里街坊的看他可憐,沒多有少地接濟他一些,勉強混了個高中畢業(yè),也許這個學歷在平原農(nóng)村或城市不算什么,但在山村里也算沒有誰了!自從父母哥哥出事以后,本來性格活潑外向的牛二順就少言寡語起來,高中畢業(yè)后,村委會安排他在村辦小學執(zhí)教,說是學校,無非是一間無比簡陋,二十多平方的石板房而已。
山村本就不大,一共有四十幾戶人家,一百多口人,來學校上學的也就十幾個孩子,牛二順即是校長又是語文、數(shù)學全科老師。牛二順生活簡樸勤快,原本家里四口人的地,現(xiàn)在他一人種,收獲的糧食吃不完,村委會每個月還給五百多元的教學補貼,幾年下來,牛二順也有了一些積蓄,一直想翻蓋一下爸爸媽媽遺留下的老屋,找一個媳婦,成家過日子,無奈緣分未到,沒有遇到合適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順;身后傳來一女子的喊聲。牛二順放下老榆木杠子,轉(zhuǎn)身看是鄰居桂花嬸子,忙道;“嬸子,喊我有什么事嗎?”桂花嬸子放下挎著的竹籃,言道;“沒有吃飯吧?都幾點了,我在院子里遠遠看你在捶稻谷,過了中午了都不知道回家,快過來,嬸子給你送點吃的”。
桂花嬸子姓田,娘家是田寨的,嫁給了堂叔牛清河,桂花嬸子年過不惑,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二順父母出事情以后,桂花嬸子和堂叔牛清河找村長牛連升,想請牛連升撮合二順過繼給自己,二順以父母哥哥早亡,無人繼承香火為由婉言謝絕了。桂花嬸子和牛清河不死心,經(jīng)常家里的地理的幫牛二順一把,三人心知肚明,關(guān)系微妙。
桂花嬸子掀開蒙在竹籃上的白羊肚子毛巾,從竹籃里拿出一張卷在一起的大餅遞向二順。二順粘滿谷殼的手在屁股后面的褲衩子上擦了擦,也不客氣,接過大餅就狼吞虎咽起來,桂花嬸子又從籃子里端出一碗蒜泥拌黃瓜,和一雙筷子遞給二順,嘴里連道;“慢點吃、慢點吃,籃子里還有好幾張呢”??粗槾罂诖罂诘爻灾箫?,桂花嬸子憐愛地說道;“順啊,今年二十三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一個屋里的了,一個人過日子冷冷清清的,也不是一個辦法呀,我有一個侄女,叫田杏兒,你應該記得,小時候來這里住,經(jīng)常和你們幾個孩子一起玩兒,今年也二十一了,這閨女挑揀的很,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要不我給你倆引一下線,你看行不?”桂花嬸子說完,盯著二順,等二順回復。
聽了桂花嬸子的嘮嘮叨叨,二順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個五六歲梳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起玩耍。在二順的記憶里,田杏兒就是一個可愛的鄰家小妹,轉(zhuǎn)眼間,十幾年過去了,田杏兒也幾乎沒有來過牛家寨,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呀!
桂花嬸子看二順不聲不響地傻吃,沒有回復,就問道;“咋了,你還不愿意?我侄女那也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俊閨女哦!”二順抬起頭道;“不是我不愿意,我無父無母的,人家愿意不”?桂花嬸子道;“不試一試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倍樇t著臉回道;“那嬸子給做主吧?!笨纯?、看看,咋臉還紅了呢,一個大小伙子你還怕什么,趕明回娘家,我給杏兒說說,你們兩個見見面。
看著桂花嬸子走向村口的背影,二順自言自語道;“嬸子,謝謝你和叔叔這么多年的照顧,在我心里你們和我爸爸媽媽一樣,都是我最親的人。”咚、咚、咚,二順再次用力地掄起榆木杠子,捶打著鋪在谷場上的稻谷,陽光下,古銅色的脊梁充滿了青春的激情與力量……
(二)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青石板房里傳出孩子們朗朗晨讀的聲音。牛二順坐在石板課桌后面的椅子上,監(jiān)督著孩子們。腦子里想著桂花嬸今天回娘家的事情,不知道田杏兒現(xiàn)在長成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杏兒會不會看上自己,二順晃了一下腦袋,不想了,順其自然吧。二順站起身來,說道;“晨讀結(jié)束,現(xiàn)在請同學們翻開第十二課,跟著我一起念……”
這一天,牛二順度日如年,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再到孩子們下學,牛二順滿腦子都是桂花嬸子今天能不能回來,又怕桂花嬸子回來了,帶的是不好的消息。下學以后,二順在桂花嬸子家門口徘徊很久,進去吧,怕桂花嬸子笑自己沒有出息,不進去吧,這心里像貓抓的一樣,回家又坐臥不寧。二順想了想,還是回去等消息吧,剛扭轉(zhuǎn)身,頓時滿面羞紅,一只手撓著腦門,尷尬地傻笑了起來。原來桂花嬸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正捂嘴笑呢!
來了,就進去吧,咋了,不認識你叔呀,還是怕走錯門呀!桂花嬸子說完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牛二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那個、那個、那個了半天也沒有找出合適的理由?!惫鸹▼鹱有Φ?;“那個是啥個?哈哈哈,你就進去吧,和嬸子還來這個?!倍樃诠鸹▼鹱由砗筮M了院,堂叔牛清河嘴里叼著半拉煙屁股,坐在葡萄架下的木桌旁,吧嗒、吧嗒地猛抽著。見到老婆桂花和二順一起進了院子,站起身說道;“屋里的、回來了,然后又沖二順說,來了順子,順子坐這里,說完彎腰拿起一個板凳遞給了二順。
桂花嬸子進屋洗了一把臉,走出來,也拿了一個板凳坐到了木桌旁,抬手把一縷鬢發(fā)捋到耳后,端起木桌上的涼水壺,倒了一碗涼白開,咕咚、咕咚喝了一個底朝天,感覺還是不解渴,又倒了半碗喝下,這才打住。李清河看桂花嬸子喝完水,便說道;“屋里的,整幾個菜,我和順子喝兩杯?!惫鸹▼鹱诱f;行,一會咱邊吃邊說,說完起身向廚房走去。
雖然牛二順也急著想知道結(jié)果,但又不好意思問,也就和牛清河拉起了家長里短的事情。廚房飄過來陣陣菜香,沒多久,桂花嬸子就端出來了幾個小菜,山村里也沒有什么好做的,即便想買也不一定有賣的,無非是;煎幾個雞蛋,炸一碟花生米,炒兩個山野菜,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桂花嬸子把碗筷放好,回屋抱了一壇高粱酒出來,打開泥封,一縷酒香溢出,給每個人倒了半碗,堂叔牛清河端起酒碗,言道;“順子,來,嘗嘗這酒怎么樣,這是你嬸子早年自己釀的,我都不舍得喝,你小子有口福?!倍樁似鹁仆耄艨张e了一下,算是給堂叔敬了酒,然后先聞了一下,酒香醇厚,輕品,入口綿長,連連點頭,贊道;不錯、不錯,嬸子釀的酒真香。
連喝三杯后,牛清河拿起筷子,連說;吃菜、吃菜,嘗嘗你嬸子的手藝。牛二順拿起筷子,夾了一根山野菜,在嘴巴里吧唧了幾下,點點頭說;不錯,香。桂花嬸子言道;“好吃就多吃些,鍋里還有?!迸6樳B連點頭,嗯、嗯,心里卻想著問桂花嬸子提親的事情,又不好意思說。桂花嬸子看了一眼二順,抿嘴一笑,說道;“二順,是不是等急了,放心吧,嬸子出馬,還有辦不了的事!”牛清河道;“你就吹吧,說說結(jié)果,給順子一個定心丸?!闭f完端起杯子,哧溜一下,順進去一杯。
桂花嬸子放下筷子,說道;“這次回娘家,見到了杏兒,給她把你的情況說了說,她還記得你,小妮子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說見了面談?wù)勗僬f。我也給我哥嫂說了你的情況,他們到?jīng)]有什么意見,只要杏兒愿意,他們就認下這門親事,我和杏兒約好了時間,明天是星期六,正好你沒有課,不用去學校,明天你們倆一起去個縣城,看個電影什么的,線我給你引好了,能不能成,后面就看你的了。
牛二順回到家里,徹夜難眠,滿腦子都是杏兒小時候的模樣,那個長得甜甜的女孩,臨到天明朦朦朧朧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和一個穿紅色衣服的漂亮女子一起在藍天白云下的野花間追逐嬉鬧,女子頭上戴著自己送給她的花環(huán),引來彩蝶紛紛圍繞在女子上空旋舞,那女子回頭給了二順醉人的一笑,二順看得癡了,哈喇子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二順盯著那女子嘿、嘿、嘿地傻笑,這一笑不要緊,一場美夢給笑醒了,二順揉了揉眼睛,擦了一下嘴巴上的哈喇子,看了一眼窗外,天亮了,今天是和杏兒約定去縣城的日子,二順穿著大褲衩子光著脊梁急忙下床,洗漱了一下,簡單吃了點東西,找出平時不舍得穿的新衣服穿上,騎上“二八自行車”,一路飛飆駛向田寨。
(三)
田寨的村口,一束著馬尾辮,上身穿紅色上衣,下身穿牛仔褲的漂亮女孩站在村頭的老榆樹下,望著彎彎曲曲通向村口的山路,還是看不到人影。她就是田杏兒,昨天桂花姑姑回娘家,給她“說親”,知道是姑家堂侄,小時候經(jīng)常一起玩耍的二順哥,又聽姑說,二順爸爸媽媽和哥哥車禍的事情,心里充滿了同情,但是,同情歸同情,婚事可不是用同情來換取的,這么多年也沒有再見過二順哥,桂花姑姑說他多么多么好,只有見了面,了解了才知道,所以給姑說先見見面面談?wù)勗僬f。
田杏兒比二順小兩歲,也是二十一歲的人了,山里的娃,大多是先結(jié)婚后領(lǐng)證,一般十八九歲就結(jié)婚了,像杏兒這個年齡,在平原還是個孩子,剛過法定結(jié)婚年齡,但在山區(qū)已經(jīng)屬于大齡青年了。杏兒也是高中畢業(yè),學習成績也很好,但因為杏兒爸爸身體不太好,杏兒媽媽拖著瘦弱的身體支撐著這個家,杏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把接到的大學通知書偷偷藏了起來,告訴爸爸媽媽自己沒有考上,杏兒的爸爸田富貴也沒有過多的責怪杏兒,杏兒的媽媽李秀梅嘮嘮叨叨的責備了杏兒幾次,也就不再嘟囔什么了,其實杏兒在自己房間偷偷哭了好幾次。
杏兒眼光很高,一心想找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對象,一時也沒有遇到合適的。其實來杏兒家提親的多得都踏破了門檻,沒有一個被杏兒看上的,時間久了,十里八鄉(xiāng)的同齡小伙子幾乎都結(jié)婚了,剩下不多的大齡青年,都是有各種原因的,要不就是家里條件不好,亦或是本人自身有問題,有那么幾個條件差不多的,知道杏兒眼光高,怕被拒絕,也不去自找沒趣。久而久之,到杏兒家提親的漸漸少了,甚至幾個月也沒有人登門,這倒把杏兒爸爸媽媽給愁得直接找媒婆來給杏兒說親,哪些媒婆都吃過杏兒的閉門羹,也就婉言謝絕了。
昨天田桂花回娘家,給哥嫂說起杏兒的婚事,看著杏兒痛快答應了見面談?wù)?,一大早杏兒媽把杏兒從床上喚起,左打扮右收拾地把杏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趕了出來,所以杏兒一早就在田寨的村口等候二順了。杏兒小時候經(jīng)常去姑姑家小住,那時的杏兒總是跟在二順的屁股后面,像跟屁蟲似的,二順也非常喜歡這個小妹妹,一起捉迷藏,一起去玉米地里捉蟈蟈,上樹掏鳥蛋,掏出來的鳥蛋每次總是送給杏兒,讓桂花嬸子給杏兒煮了吃。有一次,路過胖嬸家門口,胖嬸家養(yǎng)的土狗阿黃,呲牙咧嘴地沖了出來,嚇得杏兒哇哇大哭,二順伸開雙臂把杏兒護在身后,雖然阿黃沒有咬二順,但這些事深深印在杏兒心里。姑姑提親,男方竟然是二順哥,小時候的回憶,一幕幕、出現(xiàn)在眼前,這么多年沒有見二順哥,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有多大變化,所以杏兒答應姑姑和二順見面談?wù)勗僬f,如果二順哥還像小時候那樣,勇敢有擔當,嫁給二順哥也是不錯的選擇。想著、想著,杏兒粉面含羞,嘴里呸、呸、呸,自言自語地道;想什么呢,還不知道二順哥什么意思呢!
二順騎著“二八自行車”,一路狂飆,來到田寨村口,看到一紅衣女子低頭站在路旁的榆樹下,就下車問到;哪位妹妹,敢問田杏兒家怎么走?田杏正站在榆樹下想心事呢,突聞有人問路,還是問的自己家,抬頭細看,眼前一扶著自行車的青年小伙站在自己面前,那青年身材魁梧,彬彬有禮,穿著整齊,細看五官,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田杏兒應道;敢問您是二順哥嗎?二順聽這姑娘相詢,也仔細打量起這姑娘來,眼前這姑娘身材高挑,有一米六八左右,面如粉玉,柳眉細長,杏眼有神,高鼻梁下櫻唇微張,露出兩排潔白貝齒。二順從眼前姑娘的臉上找出了杏兒小時候的模樣,便言道;您是杏兒妹妹吧?杏兒點了一下頭。二順傻傻的說道;“那咱去縣城吧!”說完調(diào)轉(zhuǎn)了自行車。杏兒輕抬臀部,偏坐在車架上。二順用腳一登地面,車滑行了好幾米,二順腳踏車板,駛向縣城的方向。
牛二順美滋滋地在前面騎車,就是不知道該和杏兒聊什么話題,昨天想好的詞忘得一干二凈。杏兒坐在后車架上,聽到二順邊騎車邊傻樂,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明知故問道;“二順哥你笑什么呢?”二順答不上來,這個、那個地結(jié)巴起來,想了想,終于想起一個話題,便言道;這些年你也不去你姑家玩兒,再次見面,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么多年你都干啥了。杏兒應道;能干什么呀,高中畢業(yè)以后,就在家?guī)椭謰屆μ锢锏氖虑?,倒是你,聽姑姑說你在村里當老師了?牛二順回道;哎、什么老師呀!沒有幾個學生。這兩年我一直琢磨著把村里的荒山承包了,栽一些果樹,再在山上散養(yǎng)一些雞鴨,等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chǔ)了,把村里的山路修了,帶領(lǐng)大家一起靠山吃山,我就不信,干不出一個樣子來,同樣有一雙手,我就不信琢磨不出來適合我們發(fā)展的路子來!
倆人越聊越投機,話匣子打開就關(guān)不住了,一路上你問我答,我問你應,沒有了剛見面時的尷尬。田杏兒看著滿頭大汗的二順,便說道;二順哥,前面那個拐彎處停下,休一會吧,其實,去不去縣城都一樣,只要彼此了解比什么都重要。二順應道;那是、那是,那咱就歇一會吧。二順停下自行車,田杏兒下了車架,倆人來到路旁的青石邊,二順從褲兜里掏出一塊手紙,把青石擦了擦,說道;來杏兒,坐這里。杏兒坐在青石的一邊,二順也坐了過來。杏兒看著二順那樸實的臉龐,心里道;二順哥沒有變,還是記憶里的二順哥,也是自己喜歡的二順哥……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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