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圃二、三事
苗圃二、三事
一
到了苗圃上班,那還是臨時工。我聽到許多新名詞,我完全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比方說,做床,換床,假植等,我聽著一頭霧水。當苗圃隊長分配活的時候,我一片茫然。
早上,我?guī)е埡?,盒里裝著小米飯和羅卜咸菜,人都說小米飯,大仰殼,光吃飯,不干活。說的是小米飯不抗餓,沒到中午就餓了,這不是干活吃的飯。盡管不抗餓,到月末了,家里只剩下小米了,那也得吃啊。帶著這樣的飯,我去苗圃干活。
那時我很瘦呀,體重剛好有一百斤。吃不飽飯,供應(yīng)糧,家里都得用稱稱米下鍋。我很餓,有時餓得肚子里腸子直打架。可活還是得干的,不干你就沒錢花,更何況那時想找個活,很不容易。我當時恨不得,挑大糞的活我都能去干,只要能掙錢就行。看來,我真是被窮怕了。家境稍好一些孩子,家里是斷不會讓他們?nèi)ナ苓@份罪的。
苗圃隊長分配我跟家屬們做床去。這是什么活呢?我不知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跟著干活的小組長,去倉庫領(lǐng)了一把鐵鍬。來到圃地上。只見圃地用線繩拉好圖形,都是相等的長方形,長有二十米,寬一米二。小組長用鐵鍬在形內(nèi)挖了起來,一鍬挨一鍬地挖起來,每一鍬的土,都要打碎。那土最后都成碎面才行。再把打碎的土鋪勻了,鋪平了,整個床看起來,很整齊,很平整。
到了晚上下班時,隊長來驗收。他拿鍬在我做好的床上挖了一鍬,發(fā)現(xiàn)有一團凝在一起的土,就說:“這不合格,返工,返工,給我返工,誰給共產(chǎn)黨干活,胡弄也不行,都得當自己家的活干。”最害怕的就是他的聲音。他很厲害,說人不留情面,受到他的批評,你在眾人面前,會不好意思的。挺大的人還讓人說。可那土的粘性就是大,你上午打碎做好的床,下午那土結(jié)成塊了。我感到委屈,但也不敢犟嘴,什么話也別說,馬上返工吧。什么時候隊長再挖沒有結(jié)塊的床,那就是合格了。
這個隊長姓于,是抗美援朝時的老兵,共產(chǎn)黨員,那干起工作來,真是認真得橫草不過。誰要是消極怠工,那沒準會狠狠地擼你一頓茄皮色。他在外面干工作很厲害,但在家里,別人都說他像貓一樣,老婆說東他不敢往西。這人真有意思啊,一物降一物啊。
這樣的活我干了有二十多天吧。我在想,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想不干又沒地方掙錢去,咬著牙堅持著干。其實,我是很能吃苦的,但受不了那個隊長的奚落。我很要面子啊。我想我干活盡到力了呀。真刻尅,有那么多的說道。接下來的活就是換床了。這時我才知道,這床要是做得不好,有土疙瘩,換床,踩刀是踩不下去的,那苗子也無法換到床上。
二、
每個行業(yè),都有每個行業(yè)的行話,林業(yè)的活,術(shù)語多,不親自干,真的是不懂的,有時還會鬧出笑話呢。什么叫換床呀?我起初以為是交換睡覺的床呢。其實不是,是把上年的苗子重新栽植在新做好的苗床上。我們一個組的共九個人,三個人一伙。換一個床,也就是把上年秋天假植在苗子窖的苗子起出來,一部份成苗上山,一些小苗就重新栽植到苗床上,長大了,再上山造林。重新栽植的苗子,技術(shù)上也有要求,一是行與行要均勻,二是橫行株數(shù)要相等,不可多一個少一個的。三是二十米的床,應(yīng)當栽多少新苗是有一定數(shù)量的。一開始,我們掌握不好距離,栽到最后,一床的苗子數(shù)量超過了規(guī)定的數(shù)量,這隊長看見了,那是絕對不行的,他會讓你馬上返工。就算是返工,也會對苗木造成傷害,想想再拔出來重栽,那苗子不又得見風嗎,春天的風很干燥的。苗子水分如被吹干,就不容易成活。換床時,我們領(lǐng)來了一個長一米二的尺板,上面有均勻的刻度,在每個刻度上,放上一棵苗子,最后再復(fù)上土,再踩實土,別透風,最后把尺板撤掉。那苗子都是在水桶里浸著的。帶水栽植,更好活。我們找好了間距,那栽出來的苗子,橫平堅直,還挺好看呢。那時候,和我一個組的小梅,她是踩刀的,也就是用一塊鐵板做成的長方形的工具,兩邊有扶手,腳要踩在刀上邊,一腳下去,把土層切開,放上苗木尺板,就可以往上擺苗子了,小梅自告奮勇踩刀,那活挺累,要用力氣。但小梅怕蹲著擺苗把褲子頂出大包來,穿著難看,她主動要求踩刀,有時她累得“騰,騰,騰”直放屁。放了也就放了,別吱聲了,她還總要來幾句調(diào)侃:“有屁不放,憋壞心臟。屁是人身之氣,哪有不放之理,放者歡天喜地,聞?wù)叽诡^喪氣”這放屁還有理了,引得大家偷著笑。小梅踩刀還可以戴著手套,而我們擺苗戴手套,就沒法干活了,手套會沾樹苗的,擺不正位置,影響換床速度。所以我們的手呀,那簡直不叫手了,黑不出溜的,還滿手倒槍剌。大姑娘小媳婦的手都清一色的。這些女人不顧惜自己的手,但卻非常在意自已臉,每個人的臉上都捂著紗巾,把臉圍的嚴嚴實實的,生怕吹黑了。
三、
換床結(jié)束了,下一步,就得天天澆水了,從春天到夏天,整個苗圃的苗床都得澆水。遇到旱天,剛澆過水的苗床,馬上就干了,倒有點,“牛頭雨牛尾晴,”有的苗床還干得裂了縫。說來也怪,一九七四年,那年的夏天,整個通天,除了苗圃地,轉(zhuǎn)圈都下雨,就是苗圃不下雨??茨枪酀M水的云彩,就在頭頂上,那雨卻跑到旁邊下去了,苗圃地一滴雨也沒有。有人就說,苗圃地里有個旱王八。怎么轉(zhuǎn)圈都下雨,就苗圃沒雨呢。真奇了怪了。沒辦法,只好從苗圃旁邊的小河引水來澆,那么多的苗木,要旱死了,那可是好大一筆損失呀。再說明年上山的苗木還指望它呢。河床低,苗圃地高,怎么把水引上來呢,人們很有辦法的,修了一個機井房子,安上了一臺柴油機,再修好水渠,就把水抽上來了。為了對付天旱,我們每天早上三點鐘,太陽還沒出來,就去苗圃澆水。
潘家的小姑,帶著侄女還有她家兩個鄰居,還有那個小梅,三點鐘準時到我家來叫我,搭伴去苗圃。聽到鄰居家的狗咬起來,我知道小姑來了。我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服,就和她們上苗圃去了。三點鐘,如果不是有月牙,那天得老黑了,就著月亮地,我們上了東大道,直奔苗圃而去。人還沒到苗圃,就聽到了機井房的聲音,管機井的工人和隊長早就來了。小梅總是干什么都愛和我一伙搭檔。但她愛美,又怕出力,每次提水時,都提半桶水,我提的都是滿桶水,所以我倆澆出來的苗床,濕度不夠,用眼一看,就看出來了。隊長過來檢查,發(fā)現(xiàn)我們的澆過的苗床濕度不夠,就把我倆批評了,說我倆活沒干到位,干活不好好干,我跟小梅吃鍋烙了。我感到我很冤枉,我盡力了,也沒有藏奸耍滑,干嗎說我呀,哪廟都有屈死鬼。這個小梅,總是這樣,可滑頭了。她和我一伙在松土時,她總是用小爬子撓苗床的三分之一,把大部份留給我,這樣我有時就拉在后頭了,她快要松到頭了,我還在中間呢緊著干呢。她這樣,反正我也就不著急了,那就讓大家伙看看,我為什么拉在后面了,我不吱聲,讓大家伙說話。后來,倒是小梅的媽媽看不過去了,她大聲地罵小梅,這個缺德鬼,怎么給人家留那么多,兩個人一伙怎么不好好干呢,她媽一邊罵,一邊幫我往前攢。事后別人都說我太老實了,怎么就那么讓她欺負呢。其實,我只是礙于面子,不說她,怕她在人前下不來臺。反正,評勞模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她那樣,誰也不投她的票。
這澆水的活,誰都不愿意干,手拎著個大水壺,足有二十多斤重,貓腰到水渠的坑里,把水灌滿,然后提著往苗床上噴。還得噴勻呼了。澆了一天的水,累得都直不起來腰了,滿身滿褲腿子都是泥。怕費鞋,澆水時,我們都不穿鞋,光著腳在步道里來回地跑。那個步道鏟得很干凈,不扎腳,就是有時水流下來發(fā)滑,那要加小心,別摔倒了,摔倒了,就等于滾泥球了。一夏天哪,澆水,拔草,鏟步道。天天干不完的活。那時,縣里為了支援林業(yè),天旱的太厲害了,有時也進行人工降雨,還別說,這人工降雨還挺管事,只要天上有云彩,就可以用炮轟,就把雨轟下來了,雨來了,那真是歡天喜地呀,我們少挨多少累呀,那年我們什么也不盼,就盼天下雨,雨來了,我們就可以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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