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小小說）

作者 施澤會

端午節(jié)過去了很久一段時間了。他的門框上還懸掛著艾草。

這是一個鄰居的門，說是鄰居，正確地說，是打工者的出租屋的門。雖然我們門對門，但是我們很少有來往的時候。

打工者的出租屋，就是這個樣子。關上門，就是屬于出租者自己的世界。其他事情，人物，時間，都不是自己需要管轄的范圍。

出租屋老板，來到他的租房前，老吳，你這個艾草掛了近一年了吧，今年端午節(jié)就要到來了，應該換新的艾草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板娘，你千萬別動我的艾草，讓它懸掛在墻上，永遠懸掛在墻上。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夜晚。他提著一個行李包，她也提著一個行李包，上了一輛開往南方的大巴車。人群在身后慢慢消失，村莊，爹娘也在身后慢慢消失。他們經(jīng)過七天七夜長途跋涉來到了南方的城市。潮水一樣的人群，潮水一樣的車輛，在何處安身呢？

他們是戀人。他知道，這次來到南方城市打工，就是為了多賺點錢回去，蓋一座新房，迎娶心中最愛的新娘子?？墒?，來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中，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時間，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誰了。

他們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到老鄉(xiāng)的租房寄居。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找呀，到處是陷阱，到處是騙子。他們被騙過一次。一個招工處，寫著招主管，馬上填報，隨時進廠工作。他就急切排隊，等待自己填寫入職表時，那個拿著入職表的人說，需要繳費50元報名費，報名費在發(fā)給工資的時候退回。他猶豫了一下是不是騙子？最后還是硬著頭皮把身上唯一50元錢給了那個發(fā)入職表的人，拿到廠牌，他高興了一下，第二天，他提著行李包去上班，到了填入職表的地方，一個人影都沒有，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她生了一會兒氣。叫你不要出來，我們在家里好好的，當農(nóng)民一樣可以生活，你不相信，這下我們怎么辦？身無分文了。她后來一想，也不能怪他，初次來到這里，涉世未深，難免被騙，就當汲取一次教訓吧。

她突然嘔吐不止。他知道，她有了身孕。怎么辦？他給老鄉(xiāng)說明了情況。老鄉(xiāng)借款給他們到醫(yī)院去做了人流。她忍痛劇烈的疼痛，因為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他們需要生存，需要賺錢，需要打工，因此必須打掉這個孩子。

她從醫(yī)院出來站立不穩(wěn)。在老鄉(xiāng)的租房呆了一個多星期，他們又出去找廠。但是都是處處碰壁，不是身份證是招本地的，就是要會說粵語的。到最后他們不得不去到工地上打臨工。

他搬磚，她提灰桶。一個月下來，他們的身體消瘦了很多。夜晚，寂寞難耐。工棚蚊子，臭蟲的襲擾，讓他們無法入眠。他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那條清悠悠的小溪，那條寬寬的小河……

終于拿到第一筆工錢。他帶著她去到商場，買了一條裙子。她穿著裙子到照相館照了一張雙人照，照相館的師傅說，你們挨近一點，對，就這樣，這樣才是夫妻相。

拿到相片后，他們高興了一段時間，想不到，自己還有這么瀟灑美麗。尤其是她非常美麗漂亮，是那么楚楚動人。

時間過去了一年。她回到了村莊。原因是她又懷孕了。這一次父母堅決讓他們把小孩生下來，他們年齡不小了，父母希望抱孫子。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走路都不方便了。她寫信給他，我很想你，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給我們的孩子取一個名字吧。

他沒有時間給她回信。繼續(xù)在工地上打臨工。

時間像一把雙刃劍。割去了他的容顏，割去了他的青春。他回到了村莊，妻子快生產(chǎn)了。

他請來了助產(chǎn)婆。妻子撕心裂肺地喊叫。小孩子在她的腹中就是不愿意出來。助產(chǎn)婆說趕快送醫(yī)院吧，慢了母子就有危險了。她是難產(chǎn)，助產(chǎn)婆說她接生的產(chǎn)婦無數(shù)，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她實在是非常奇特，只能剖腹產(chǎn)。

他找村里的人幫忙，綁擔架，抬擔架，由于村莊沒有通公路，要走很長的山路。他把妻子抬到鎮(zhèn)醫(yī)院的時候，她已經(jīng)沒有聲音了。孩子剖腹還存活著，妻子已經(jīng)無力回天。他哭得死去活來。

回到村里，他料理了妻子的后事，又匆匆來到工地打工。他想起自己的妻子，那個痛苦的情景，他非常難過，都怪自己無能保護不了妻子。雖然沒有辦結婚證，但是她還是自己的妻子，一輩子都是自己的妻子。

端午節(jié)那天，他在市場買了一把艾草，他說，把艾草掛在出租屋的門框上，給妻子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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